第一章、 当差上路(2 / 2)
“你屋里灯点上了吗?”
“佟老大你就放心吧,胡跌儿做事懂规矩,不会让你费心的。”胡跌儿嘴里说着,拿起一块干肉放在嘴里。
“镇上有家镖局,是平安镖局的分号。”敖胖子对胡跌儿说。
胡跌儿点点头道:“我刚刚在客栈大堂坐着喝茶,有四个外乡人,三男一女,坐在距我不远处的桌子上喝酒,几人说话声音甚低,那女人腰间衣服半掩着一把短刀,应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不管他们是何方神圣,都与你我无关,再过两三天便到了潞安城里,只等收到李鸽子的消息,便做我们的活儿,其他事情都少理。”佟老大闷声说道。
“自是知道,只是我觉得那四个男女今晚定是要做什么隐秘之事,我想知道这伙子人到底想干什么勾当,我只是在后面看看,定是不惹事的,佟老大您就让我晚上活动活动,老没舒活筋骨,身子懒得难受。”
佟老大翻着眼皮看了看胡跌儿,念念道:“别忘了咱们这趟是做什么来的,咱家不是走江湖的浪人游客,生人莫理,闲事莫沾,咱脑子中就一个事儿,事成了,咱就是仙,事败了,咱就是鬼。”
胡跌儿低头不语。
之后,三人又小声计议了接下来的行程计划,重复了路上的注意事项,胡跌儿抓了一把干肉便回自己屋去了。
夜半时分,敖胖子听得客房外的楼梯上有小声响动,听动静有四个人下楼。过了片刻,又有一丝更加细微的响动,几不可闻,敖胖子知道这定是胡跌儿无疑了。
佟老大也听得那声音,低声骂了一句:“田公的手下,都是这么不知深浅么?不懂规矩,哼,一切回京再说。”
“圣上也是,这趟差事让我两个去做便了,又何必多塞一个胡跌儿进来。有他在,我两个说话都不方便了。”敖胖子口中抱怨道。
“这话你可不能再说了。圣上圣明,便是让曹公与田公互相牵制,以防一家独大。这趟差事,追讨如此一条大鱼,怎能让一家独揽。”佟老大说这话时,声音甚低,几不可闻。
“那胡跌儿出去,不会给我们惹事吧?要是耽误了我们的大事,那咱两个都脱不了干系呀。”敖胖子低声念念道。
“别小看这鞑子,他有些手段呢。话说回来,就是惹了事情,也是田公给他擦屁股,我们就推说睡熟了,不知道。真就是误了大事,自然有人着急,我们只是当差办案,尽力而为罢了。”佟老大打着哈欠,口中含混说道。
敖胖子听了,不再说话。两人便就此沉默。不多时,便传出佟老大鼻息加重之声,应是已经睡着。
敖胖子翻了个身,正想睡去,忽听佟老大口中“啊”了一声,猛地坐起。敖胖子一惊,转身看着佟老大。
那梦中惊醒的佟老大突然出声道:“敖胖子,你杀过狗吗?”
敖胖子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知该如何作答,问声道:“杀什么?”
佟老大继续道:“我杀过,我老爹是个屠夫,杀猪,杀狗,杀羊。第一次杀狗,我只有十二岁,手里攥着刀,浑身哆嗦个不停。那只被吊起来的黑狗,眼睛仿佛一直望着我。我便只闭着眼,死命朝那吊起的黑狗脖子捅去,一刀,二刀,三刀,自己也不知捅了多少刀。”佟老大呼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
“杀了那只狗,老爹又让我剥狗皮,我使剥皮刀划开黑狗皮,抬头看了一眼那黑狗的狗头。它的眼睛还在望着我,我又抬头看了看老爹,老爹的眼睛也望着我。我一边哭一边剥着,直到整张狗皮都被剥下来了。我抬头又看了眼那只黑狗头,它的眼睛还是那般望着我。那之后,很长时间,我都忘不了那黑狗的眼神,没有恨,没有怨,但就是让你浑身发抖,想起来就发抖。”
敖胖子小声道:“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们又不是去杀狗。”
佟老大‘嘿嘿’笑了,小声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晚上睡觉,总是梦到那只黑狗,今日在街上又看到有人在剥狗皮,只觉很恶心,想起来就恶心。”
敖胖子愣了片刻,小声道:“我没有你那样的经历,也没有你那样的感觉,我只杀过人,除了人,我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佟老大躺倒身子,口中念念着,仿佛自言自语道:“我们是来杀人的,我们是奉旨行事,黑狗呀,黑狗,都快三十年了,放过我吧。”
敖胖子没再说话,睁着眼睛望着黑黑的屋顶。
窗外,正是明月当空,好一个怡人的月夜。
胡跌儿随在那四个江湖客身后,出了客栈,远远看到前面四个黑影沿着路边墙根一路向前急行。对于跟踪之术,胡跌儿自是不会输给他人,沿路跟去,前面四人毫无发觉。
四人一行来到‘平安镖局’门口,站在门前,四下看看,其中一个黑衣男子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馒头样的物什隔着院墙扔了进去。
四人蹲着身子,附耳在墙边,听那里面动静。沉了一会儿,其中一人站起身子,身子一纵,两只手把住墙沿,探头向里望去。望了片刻,便腾身翻墙进去,后面三人也跟着越墙而过。四人动作甚是灵敏迅捷。
胡跌儿躲在一棵树后,清晰看到那大门口上悬挂着“平安镖局”字样的灯笼,心中一阵失望,暗道:“原来是江湖恩怨,并非与田公所说的‘那人’有关。”
心中如此想着,见那四人越墙进了院子,胡跌儿正自犹豫到底是转身回去,还是等在这里看个热闹。
正在迟疑间,忽见那墙头上探出半个脑袋,月光下,却是那四人中的女子。那女子朝外扫视了一圈,便又隐去不见。
胡跌儿心里暗道:“这四个倒像是久走江湖的,是有些伎俩的。既然来了,便看看他们到底为何专找一家镖局的麻烦。”如此想着,便打定了看热闹的心态,留在了当地。
胡跌儿又在树后躲了一会儿,见再无动静,闪身从树后出来,纵身跃起,一只手勾住墙沿,探头朝院子里望去。宽敞的前庭一片寂静,院中两排高大杨树直排至正庭,夜风中杨树叶子‘哗哗’作响。
胡跌儿一个翻身落在院内,团身在墙角月荫处。观察四处环境,周遭寂静无声。那先进来的四人正隐身在前方一处山石后。
正待细看,忽见正庭亮起了灯光,一声‘咳嗽’之声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何方的朋友深夜来访,何必羞于见人,老朽在正堂恭候了。”
胡跌儿心里一动,暗道:“这镖局的主人倒也有些道行,竟已经察觉到那四人行迹。”心里想着,身子不动,静待事态发展。
沉默片刻,一个低沉的男声道:“于万全,别来无恙,我们此来不为其他,只为跟你讨一笔债。”
“哦,说来听听,我于万全到底欠了四位贵客什么债,值得四位深夜来此?”
那低沉男声道:“你不会忘了虎岭的插翅虎马宝吧?”
“你们是马宝的朋友?”片刻寂静后,那老者语气镇定自若。
“马宝那蟊贼怎算得我们朋友,只是提到马宝,于老镖师应该会想起些什么吧?”
“哼哼,哈哈,朋友远道而来,何必如此,敢问朋友如何称呼,我老于好结交,四位朋友请屋里说话,或许有些误会,我们细细说清楚。”
“我四人本没什么名气,关外称呼‘辽东四奇’的便是,至于交朋友么,便不必了。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于老镖师是先偿命,还是先还钱?”那低沉男声说话总是一个声调,听来冰冷刺骨。
此话说罢,四人大咧咧地从假山石后走出,立身在庭院正中。借着月光,胡跌儿清楚看到那四人身影投在地上,被月影拖得长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