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鸦天狗与狐狸(1 / 2)
自元龟二年被织田信长下令焚烧后,延历寺一直未敢重建。曾经尸首遍布的比叡山因得到虔诚信徒们的清理才不至于白骨皑皑。如今延历寺虽然仍是一片废墟,但这山林已如婴儿一般充满了新生的气息。
长长的石阶嵌在苍郁的古杉之间,在阳光的照射下彷如一条通向天国的阶梯。树木与青草的香气清新怡人,时不时传来的鸟啼声更是让人觉得这曾经的佛教圣域并未灭亡,只是如同一个巨人睡着了而已。可就在这看似无限美好的春景下,这条静谧的长阶却埋伏着索人性命的凶恶之徒。
信房戴着久违的鸦天狗面具三步一停朝着目的地缓慢进发。道路两侧的树干后面随时会跳出意想不到的袭击。至于对方有多少人,会使出什么样的阴险招数,信房不得而知。
果不其然,就当信房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贼人仿佛从树干上分离出来一般凭空出现在他眼前。两名忍者左右各一人同时朝信房投出手里剑,信房反应迅速,躲闪过一把,击落一把。转变为近战后,两名忍者根本不是信房的对手。
在斩杀两人后,信房没走几步,道路旁的泥土中又突然射出毒针。信房似乎早有准备,他提刀一挡,只听“叮当”两声,毒针打在了刀刃上。信房翻进路旁土坡,追斩敌人。敌人不敌,又损失两人。
埋伏接连被看穿,贼人开始有些慌乱。这时即使是再轻微的声响都会成为致命的危险。躲在枝头的敌人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脚底与树干摩擦发出吱吱的响声。信房抬头一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手里剑,以从未使用过的身法将其掷出。更令人意外的是,手里剑正中贼人脑门,贼人当场毙命。
这使得旁边树干上的敌人惊慌失措,连忙跳下树梢,打算逃跑。信房哪里会轻易放过对方。他掷出的手里剑不偏不倚,正中贼人的右侧小腿。贼人立马向前摔了出去。不等对方爬起,信房的刀就到了。他一刀刺入贼人后背,接着一拧刀身,贼人就彻底不动了。
见此破竹之势,贼人们终于沉不住气,他们一齐跳了出来将信房包围。
“你们是伊贺的忍者?!”
信房说道。
对方无人应答,他们有的手持忍刀、有的手持锁链、有的手戴手甲钩,绕着信房踱步。三人一组组成第一波攻势,对信房展开近战攻击。但这并不是单纯的围攻,他们在轮番攻击信房的同时还无声无息地改变了阵型。见无法立即取下信房性命便抽身拉开距离。
手持锁链的几名忍者甩出锁链缠住信房的手脚。信房几经挣扎,仍旧无法挣脱。见此情形,一旁的几名忍者连忙抽出吹矢,朝信房喷射。数十根毒针扎在信房的身上,立马起了作用。他先是感到脖颈处有些酸麻,渐渐地手脚已无力与铁链对抗。毒素带来的疼痛强袭他的大脑,信房感到头痛欲裂。可这样的痛苦并未持续太久。
黑色的血液从他绛紫色的唇间流出,他瞪着双眼如同脱线的木偶一般倒了下去。以奇怪的姿态抽动了两下,接着彻底不动了。
“喂!他是死了吗?”
其中一名忍者问道。
“嗯,没有人中了这么多毒针还能挺上两分钟的。”
“看来织田家的妖怪也不过如此嘛。都还没撑到四位柱石出手就一命呜呼了。”
“想必四位柱石也会感到意外吧。”
“喂,别顾着闲聊,过去摘了他的面具,看看他长的一张什么样的脸。”
被指挥的那名忍者先是探着脑袋观察了一下信房的死状,确定他已经彻底暴毙后,才小心走了上去。他揭开信房的面具后,正好对上那暴睁的双眼,不由得吓了一跳。
“嘁,真是个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死了吗?”
“死了。”
“呵,真是个笨蛋,竟然还真一个人前来。”
“我倒觉得他怪了不起的。一定是深爱着他的妻子,才会这么鲁莽。”
“喂喂喂,我们可是忍者,说这种话可不合适。”
“是。”
“那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把他的尸首带到松永大人那里,我们才好领赏钱啊。”
“是。”
忍者们从腰间掏出类似竹筒的东西,点燃后像烟花一样飞向空中,接着一声炸响。他们以此来传递消息,想必是向山中的己方势力告知信房已死的消息。
可就在他们闹哄哄地聚在一起之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望月组的忍者们悄然包围。
阿初一个手势。数十支箭矢齐发,支支都命中敌人要害。十余名贼人还来不及叫喊便悉数毙命。
真正的信房这时才从林中深处走了出来。他蹲在假扮他的忍者弦之助身旁双手合十,为他诵经。
“主人,这些是伊贺的忍者。”
“伊贺?看来松永久秀已是穷途末路,所以只能借助这些忍者的力量。”
“伊贺又是为了什么会去帮助松永呢?”
阿初问。
“这个不得而知。他们这群人原本就是比商人还唯利是图的,只要雇主肯给钱,贩卖情报、释放流言、在城中捣乱,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信房说道。
“事不宜迟,继续按计划行事。”
“是。”
阿初转而叫到左卫门和十兵卫的名字。随即他俩便和阿初、信房一起换上了伊贺忍者的服装。剩下的望月组忍者则继续隐蔽到山林之中待命。
他四人抬着弦之助的尸体过了山门,转而进入平路时,忽然一面竹排贴着地面飞袭而来。竹排前端被削成了尖头,要是扎到,恐怕双腿不保。站在前排的左卫门和十兵卫不禁丢下尸体跃起躲闪,可当他们还滞留在半空时,下一道机关随之而来。
一颗巨大的铁球如同摆钟一般荡了过来,直接将左卫门和十兵卫撞飞了出去。万幸的是站在后排的信房和阿初多了一点反应的时间,他俩朝各自一侧闪避,惊险躲过铁球的撞击。
“这是……”
信房警觉地扫视左右。
弦之助的尸体被竹排刺穿,使得原本就惊悚的死状变得更加凄惨。而倒在两旁的左卫门和十兵卫已是面目全非,不仅眼珠松垮脱出,脑浆更是迸溅了出来。
阿初不由得捂住了嘴。
“没事吧?”
信房大声问道。
阿初连忙靠近信房,守护好他的后方。
“啊啊啊,怎么还会有活口?!”
山门之上传来孩童的抱怨声。
信房看傻了眼。
“难道说这些机关是你布置的?”
男童从山门上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大铁球上回答道:“哎呀,你原来不是伊贺的人。”
“什么?你现在才发现,那为何……”
信房惊讶道。
“我才不管你们是谁,杀了你们正好我独自领取赏钱。”
男童笑道。他蹲下身子,抹了抹大铁球上的血迹,旋即舔舐起手指上的鲜血。
“哎呀,哎呀,都把我心爱的小金给弄脏了。”
“小金?”
信房诧异道。
男童咧着嘴,露出一排尖牙,指着铁球得意地说道:“就是它的名字呀!我取的。怎么样,很不错吧?!”
“竟然给一个铁球取名字……”
信房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脸颊。
“主人小心,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阿初低声说道,“我听说伊贺国中有一位擅用机关,外表却如孩童的上忍……”
“你说的没错!”
孩童大声笑道。
没想到他的听力也十分敏锐。这又令阿初和信房大吃一惊。
“所以,你就是刚才那伙人所说的四柱石之一?”
信房问。
“对的,对的。人称炼马的就是我啦!就请二位乖乖地把性命交给我吧!”
炼马挂着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这反倒令人背脊发凉。
见阿初和信房做好了防备,他便用力一蹬铁球,向后翻腾而起。
没想到这炼马不仅听力非同一般,就连力量也强得惊人。飞出的铁球以惊人的速度飞向信房、阿初。信房灵活躲闪后,追击炼马。可这早在炼马的预料之内,他事先规划好了方向,只等信房前来,在抵挡信房攻击的同时,等待大铁球回荡回来。
“小心后面!”
阿初大喊。
信房连忙脱战,及时避开铁球。炼马则反身一脚又将铁球朝信房的方向踢了过去,接着再次选好位置,等待信房的攻击。
三番两次之后,信房也看穿了炼马的打算。于是抓准时机,跳上铁球。
炼马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快,他掏出怀中的吹矢,转而朝阿初吐了一针。虽然并未命中,但他成功逼急了信房。见信房有意追来,他转身便朝一旁石灯笼处逃跑。
阿初看出其中端倪,连忙上前拦阻信房。树旁突然飞出三支箭矢全被阿初以右臂裆下。
“阿初!”
信房连忙护着她退回山门附近。
“不可深追……他一直在引诱你。”
“我们先退回去。”
“没事的,只是皮肉伤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行!你先退回去和望月组汇合。接下来,就由我自己应对。”
阿初抓着信房的衣袖,不愿离开,可她明白自己留下只会成为信房的累赘。信房当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
“乖乖等我回来。”
信房送走阿初,回到山门。炼马已经等在了那里。
“那个姐姐不来了吗?”
炼马操着稚嫩的童音问道。
“嗯,我可不想让她看到小孩子被杀的一幕。”
“哦?可你也不是第一次杀小孩了。”
显然炼马指的是信房屠杀延历寺信徒一事。
信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但他很快握紧刀柄将杂念抛之脑后。
“怎样,做好准备来抓我了吗?”
炼马兴奋地问道。
信房走向铁球,故意对他视而不见。
“喂,喂!听得到吗?”炼马将手括在嘴边喊道,“不解决掉我,你是没法往前进的哦!”
信房旁若无人一般顺着拴住铁球的铁链向上爬,找到了上端固定在大树干上的卡扣。
“嘭!”
卡扣被松开,铁球坠击地面。
“喂,你要干什么?”
站在远处的炼马紧张地叫道。
信房仍旧不回答,一脚踩在铁球上怪笑起来。
“你的小金正被我踩在脚下呢!你听见它可怜兮兮的哀求声了吗?”
“小金……小金!”
“啧啧啧,我这鞋在来的路上可踩了牛粪,正好在它头上擦擦。”
说完,信房便故意用鞋底在铁球上剐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