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如来献出法宝 佛祖埋下祸根（2 / 2）
开春了，皇宫格外热闹，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又要开始了，幡旗招展，设坛摆案，悬灯张彩，钟磐鼓锣，纸马鸢凤，秉烛焚香。
旭日东升，红彤彤的如洗漱过似的鲜艳，到外洋溢着清新的气象。
正阳门经通黄道，长生殿端拱紫垣，一阵号角喧鼓，一片黄旗招展，一顶紫盖罗伞，“皇上上坛”传应着一声声清脆的宣递声，有条不紊的步履传出的是脚步声和裳袖声。罗伞下则天大帝健步豪迈，神气昂扬走向祭坛，自入主朝廷以来，每年祭坛，无论春祭还是秋祭，都事必躬亲，亦遂年隆重。
此时，则天大帝去了罗伞，沐浴在煦暖的阳光下，精神愈加矍铄，款款健步迈上祭坛，在祭祀的案台前庄重耸立，贴身伴随的两位宫女为她撩起袖口，系上黄丝带，她接过一把檀香，双手奉过头项，而后燃着香，复又捏着香撑手盖头，而后三支一柱，一柱接一柱地插在香炉中，一共九行三排，二十七柱八十一根，恰合天数，她面对朝阳，庄重耸立，她心在祈祷，更为天下苍生祈祷，展望上苍眷顾，无瘴无灾，福惠天下，五谷丰登，百福并臻，普及富裕，国泰民安，朝野共享太平盛世。
则天大帝历年来，笃信“弗躬弗亲，苍天弗信;亦弗躬弗亲，庶民弗信”之理念，向来臻臻至至，责无旁贷，苍天可监，营方瑞遂，天纲自昶，故得清平盛世，福祉于民。
孙悟空奉旨陪驾祭天还是第一次，他目睹女王妆露颜展于坛前，知其胸罗天下，心向百姓，深感国自昌，民自富，朝事畅，天下稳，乃万民之福祉也!
孙悟空悄悄使出法子，拨了九根毫毛，轻吹暗送到香火前，顿时变成九条彩龙，绕着袅袅的烟雾盘缠，窜插腾翔，鳞光闪耀，天花坠落，色彩缤纷。
人们山呼万岁，脯伏叩拜，呼声灌天长嗥，自是传到了天宫凌宵殿，玉帝也给惊动了，道:“朕听觉得熟耳，这务必是孙猴子弄出的手段，这一一好!好!!好!!!人间过上好日子，天庭也受益呀!大美于天地间，何乐而不为呢？”
众仙卿纷纷点头。
此时，传递官禀告:“灵山阿傩求见。”
很快，阿傩走上大殿:“噢，也都是猴子挠的祸呀。”
众仙卿闻言大惊，百思不解，各自二智五猜，纷纷审视着这灵山来的不速之客，聆听阿傩阐述。
原来，已历数十载，天竺国的向灵山捐贡财物遂年减少，尤其这十多年已达到减半以上，甚至人物往来也稀稀落落，有音讯隔断的预兆，一个富饶的地域与灵山佛缘不是说断就断了关糸，灵山因此少获了一大份子儿，可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天竺国有一郡谓之玉华州，郡主敕封玉华王，膝下三嗣，皆为异母所出，可真是豪门无犬愚，三儿俱魁梧彪悍，出群拔翠，文韬武略，且各能拢络民心，招惹群拥，给玉华王带来了荣耀和赢得了敬畏，更甚的是长子文龙使一条齐眉棍，棍法乃孙悟空所授，隔山打虎得心应手;仲子武彪使一把九齿钯，钯法乃猪八戒所授，跨江筑龙轻而异举;犬子智雕使一枰长柄弯月刀，刀法精湛娴熟，铲树削根一挥而蹴。可谓祖德庇护，三雄并茂于世，家族受人仰慕，荣耀不菲。玉华王掌政持家之时，域内法度严厉，赏罚分明，德高望重，民心归一，因此兼容苍天眷顾，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五谷丰登，仓腴民富，处处路不拾遗，家家门不闭户。
玉华王常年烧香礼佛，玉华县的庙宇修饰得富丽堂皇，远在灵山的雷音寺年年岁岁都接受他丰厚的捐贡，大雄宝殿的功德碑上标榜着他的功勋。玉华王老去，雷音寺也断了所有的年例捐贡，是其后裔不信佛吗？非也!正为肥厚偌大的家当而争多赚少呢，谁也顾不上父翁礼佛的传承，灵山雷音寺因此断了玉华洲丰厚的的年例捐贡，逐年累欠，窟窿越来越大，阿傩酌量其中份量，探明原由，知是玉华王后人各逞其强，为侵夺利益，窝里斗，灵山的失利乃玉华王后裔内讧所至，待所其待，却是讨又不能讨，求又不可求，只有找其系铃之人孙悟空一一作茧者，来是善来，意非善意。
太白金星出班道:“陛下，老朽愿找孙悟空陈述，由他智断捏拿吧!”
玉帝准予。
阿傩求之不得，心中窃喜:他不用直面那猴子，要是那猴子横蛮耍赖，嫌忌个甚的，说得清的事反倒碍手碍脚了，由猴狲与玉华洲沟通，岂不理顺可待？
阿傩甚慰地回灵山。
祭坛上，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倏忽间肃穆起来，则天大帝开始告天祈祷，唐僧诵读告天文书，声音冗长悠扬，慷慨激昂，在空旷的云霄中传应:
执厥鸿彰，轩辕之前，遐哉邈乎，蒙荒悠悠。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三皇五帝，循道而趋，攘宇内，并六合，齐华夏，遂始皇帝，源远辉煌，溯承先圣，屡出圣君贤相，继往开来。朕受赐良多，笄十四，雅善歌辞，兼通音律，德言容功，四者咸备。朕承运天道，袭轩辕之贤能，掌玺而君临天下。
天佑庇于朕，朕亦顺天应人，宛宛黄龙，神光并见，咸受祯祥，作之君作之师迎合天命。承前朝之利益，广科奕择贤良，擅耀蝉纳栋甍，经文纬武，股肱良哉，民族脊梁，庙堂之器，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
举贤荐良兴国之本，能迩之策。动辄兴狱政之纲，遂定民心，乃不揆菲德，继袭正统，此天命亦人心所致，尽厥所能，且自古立君在乎定国抚民，治安之盛，生养之繁功。众心归一，因时制宜，其理昭然，神灵在天不昧，顺天应人，海宇同乌，祚延岁华，天下文明。
强国利器，安邦策略，善兵黩武，适恃彪悍，除嬴平顶，宽仁大度，威加海内，刚柔相济，震撼疆宇，禳于<僵去左边>及效，固若金汤，匈奴称藩，百蛮宾服，辽东、南粤、东蛮、西蜮愿修永好，倚例尽皆纳贡，日趋昌盛，强雄天下。
撑天下之大任，文韬武略，智圆行方，强可劲弩，怀柔抚驭，仁政兼容，勤政不怠，赏功弗吝，节用安民，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懋膺上赏，皆有君天下之德，而安万世之功者也。
自朕天覆，膺天明命，文定厥祥，武偃息戈，云之油油，甘露时雨，阙壤可游，天地亲耕，以共粢盛，民以殷盛，国以富强，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懋建大命，日<重力<下四点>><火昆>熠，成德<火召>明，建伊吕之业，弘不世之功。莫作凡庶之庸终，图蹴名垂竹帛，功标青史。
每岁祀以春秋仲月，永为常典，礼奠之初，谨奉牲醴致祭，伏为神鉴尚享。
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欤!
孙悟空在案前朝香烟飘去的地方挥手，似乎在说:玉帝老儿，看到了吗？看到了吧，老孙在这里，你可要看到呀!则天大帝履行年例，设坛祭天，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国泰民安。
孙悟空挥手之时，袖搭触擦他的眉睫，他方才想起神农大帝给他的种子，忽然高兴得仰天大笑，把坛案前祭天的则天大帝也弄愣了。
孙悟空掏出种子，郑重地双手逞给则天大帝，细说源缘之时，则天大帝大喜道:“悟空圣僧，你对大周的贡献可是最大的啊!”
孙悟空的眼前晃现孙毋空的身影，他知道真正制衡蝗螋的是孙毋空，在功勋前他不敢贪图，但又面临说不清的情形，只得“吱唔”起来。
则天大帝即吩咐中书朗，依孙悟空详述，要郑重准确地记录起来，竟想不到的是孙悟空一听则天大帝按功论赏，顿生一阵内疚，自惭形秽之时，把酿种的秘笈搭配错了，以至后世的稻谷有了壳，依神农大帝禀赋稻谷是无壳的，经孙悟空转口异述，稻谷也就只有七成养人，三成喂畜口了，善哉!
孙悟空正在馋涩之时，感到肩膀被人轻拍几下，扭头细看，转郁为喜，道:“呵一一好你个长庚!凑热闹来吧!”
“大圣且莫说话，随老朽来便是。”大白金星引孙悟空偏僻幽静的社树底下，方才歇步。
孙悟空疑惑地问道:“长庚，你好生悠闲，引老孙来此有何贵干。”
太白金星道:“佛老生气了。”
孙悟空不以为然道:“又莫不是女娲圣母撤掉葡萄园这回事，与俺老孙没关系，让他找毋空论理去吧!”
“非也，非也!”太白金星摇头摆手，道:“大圣，那是你取经时留下的好事呀。”
“是好事，咱讨杯酒吃去!”孙悟空笑道，“抹屁股的事咱就歪理它了，由它臭去!”
太白金星细述详情，道:“阿傩把状都告到玉帝这里来了，雷音寺已近几十载没得到玉华洲的捐贡了，佛祖遣人查实，玉华王崩驾后，遗袭三子嗣各自为政，擅自发号施令，形成礼乐混沌，世扰俗乱，违忤纲纪人论，最终导致同室操戈，三只鼎立，彼此争名夺利，长年累月，征丁劳役，战事频繁，田地荒芜，街市萧条，盗贼肆意，民不聊生，这灾祸源自于大圣你、八戒和悟净三人，天法界下授，害惨庶民了。系铃还需解铃人，大圣你看着办吧。”
这下孙悟空弄糊了，长久发愣:本不想再扯涉灵山之事，可偏逢猫头鹰进堂，驱又驱不掉，糗运无事不来!
太白金星轻声道:“大圣，话已递到，这事你比谁都明晰，你冰雪聪慧，心中明白，就别揣糊涂了，看着办吧，忖量忖量，老朽告辞了。”
太白金星撂下孙悟空，回天庭去了。
孙悟空心情瞬间垂愁，当年的热忱，怎生今朝的烦恼？断然前往玉华洲以便看个究竟。
孙悟空到了五华洲，叫出土地，呼来城隍，唤来地保，俱是衣裳褴褛，样子邋遢，面色腊黄，精神萎靡，神情颓废，问道:“为何这般模样？一窝叫花子似的，真丢神仙仪态。”
土地无奈道:“大圣乍回，有所不知，玉华洲已经不是大圣你当年取经歇脚时的玉华洲了，当家的也不是当年的玉华王了，遗憾呀遗憾!”
城隍和地保更是落泊得猥琐和邋遢，惶惶恐恐道:“大圣呀，自玉华王仙逝之后，礼乐倾崩，仨子本就彪悍横蚩的性情暴露无遗，更是昏聩不堪，自是违忤祖训，政出多门，蛊惑人意，各谋利益，继业之争旋即而来，可真是蟊贼，自是同室操戈，冤怨累积，今已水火不容。”
“唉“土地叹气道:“玉华洲已变了模样，内讧纠葛，干戈四起，田地荒芜，无粮民心溃散，遍地生恶长横，无法盗贼肆意，小的自是没了保障，灶无星火锅无粮，铺无盖被衣无棉，坑有蟑螂户有鼠，无德不念修缮，肆无忌惮，遭蹋天理，不畏报应，不就这副光景了。”
孙悟空目睹这情景，印证了太白金星的话，也感到震颤和心酸，道:“你等也小有法术，不是可以治治它们吗？”
地保无奈道:“这仨兄弟都得了大圣你的仙气真元，利害至极，不高兴时就踩脚蹬地，扯风瓢雨，指山骂水，山摇地动，小仙那点微法岂可比及，埋静自保，时刻好生惧畏，少得安寝。”
孙悟空闻言，大梦初醒:原来授他们耍子会惹出如此动荡不安的场面，当年为了那顿斋饭，今儿却害苦了这方的黎民面姓，真是一番孽缘，这三只炽手山芋该如何甩掉？”
土地、城隍和地保跪地叩头，恳求道:“大圣的到来真乃玉华洲之大幸，玉华洲的福祉!”
孙悟空心中自疚，道:“仨位引俺瞧瞧，说不准立马找到办法呢。”
仨小神求之不得，土地变一匹瘦骡，地保变个小童牵着骡子，城隍变个老妪骑在骡上，孙悟空变条癞瘦狗，要么走在前面，要么走在后面，这般一同巡视玉华城。
所入村落道遍长荆棘，庐没草丛，十户八空，鸡犬匿迹，蛇鼠作窝，蛛网连片，鸦雀无踪，只见树影，不闻人声。
孙悟空边走边呢喃着:“连化缘的门都没有，那来盘中餐？之所以有盘中餐，清宁富饶的世界可真不能少啊!”
“哈哈!”雪亮的刀已横在骡子前，几个强盗从草丛中陆续闪出身来，身上的衣裳补丁斑斓，发巾如剃刀之抹布，表情僵硬，性情蛮横，语气粗俗，态度野蛮，气势扼杀了人的魂魄。
“吠、吠、吠”“瘦狗”窜插地叫起来，而后躲在骡的后面。
城隍故作胆怯，恭恭维维道:“官人行行好，敝下走亲戚，没个子值钱，行个方便。”
为首的贼寇肩搁大力，挥握拳头，翅起母指，赫然有理道:“呵呵——此山是我垒，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此水都顺我流，要从这里过嘛？留下卖路钱!”
城隍按孙悟空的示意道:“官人，没个子钱，只有金子!”
“哗“的贼寇一哄而上，撂倒骡上的城隍，哄抢搭在骡背上的挎包，手起刀落，挎包裂开，黄灿灿白花花的金子银子溜了出来，前面的贼寇拱抢起来，后面的贼寇挥刀斩杀前面装金夺银的贼友，霎时刀光斧影，血肉横飞，当嗥声宁息，只剩一强盗，他挥刀在撂劂的同伙身上抹去血迹，重新收拾那堆金银，并一瞅一瞅左右而顾之，而后扎紧口子，驮上肩朝小河走去。
四位神圣显出真身，地保捶胸道:“竟这般残暴，大圣怎的便宜了它？”
“你看一一”孙悟空挥手朝天勾勾指头，道:“玉帝老儿，布雨。”
转瞬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大雨倾盘，山洪瀑发，那强盗恰巧走到河中间，汹涌的洪峰倾泻而来，眨眼间吞噬，不知卷到何处。
雨过天晴，各路神圣朝孙悟空挥手告别，各自归咎。
土地看着大雨洗漱过的尸首，怜悯叹息，道:“这也是供奉过我们的乡俚乡亲，不逢这世道是不会沦到落草为寇这般田地，惜哉惜哉!”
孙悟空不屑一顾道:“天作孽尚可恕，人作孽不可恕，苍天从来对不良之人不会作任何庇护和眷顾。”
“这类事时有发生，唉一一天天目睹耳闻，也象是风吹落叶，嗽嗽了却。”城隍道。
“呀一一呀一一”一群鸟鸦嗅到了荤腥味，唤朋呼友，陆续飞来，在头顶上盘旋，鹰视眈眈。
孙悟空看了一下天色，道:“都回吧，别耐人家宴事了。”
土地、城隍、地保各自回府归庐，孙悟空在玉华洲各地溜达，细思策略。
孙悟空最纠结时就是仰望星移斗转，此时他心中嘀咕起来:俺如果有先知移星转斗之法，世事不就明朗了，那天罡星君没其它本事，就知道躲着有求于他的人，靠的就是一点点先知，一技闯天下，也实不为过。俺有求于他，他却是摆着架子，说天机不可泄漏，让俺懂得利弊些子儿，如不至于当年不计较今日之得失，真屈熬俺了。”
“弟兄为何发呆？”多么熟悉的声音清脆灌耳，撼耳而来。
孙悟空循声望去，忙站起来行礼，对方舒袖施礼，俯颜深躬，笑脸相迎，不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