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禁卫营偷信.（2 / 2）
“那会在什么地方？”听说没有这份卷宗，落辰有些着急。
漆海清分析道：“当时查抄将军府的不是刑部，而是禁卫军。去南境缴杀叛军的也和刑部无关，是陛下直接下令，由西陲军执行的。所以这份卷宗要么在如今的西陲军中，要么在禁卫营。按理说，西陲军去执行任务带着圣旨就可以，没必要带着罪证。所以据我推测，这个卷宗有很大可能还在禁卫营里。只是这禁卫营防卫极其严密，里面都是些武勇，没有什么学文的学子。所以我们没有人在里面。”
学子们深受刘教授的现代教化，互相之间很少以下官，或者在下等称呼自称，一般都只说我，大家不论官级，互相平等。落辰非但不介意，而且还觉得听着很舒服。
“多谢！”简单干脆扔下两个字，落辰便准备出门前去禁卫营。
“等一下，阁下要自己一个人去闯禁卫营吗？”漆海清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落辰依旧一个字也不多说。
好在漆海清也并不介意。他担心地说道：“禁卫营可不是个好闯的地方。不说里面防卫有多森严，光是那里的房间构造，没人带路的话，就能把人给绕晕。”说着他在书架上翻了翻，从身后第二排书架的第三列上，抽出一本书。里面搜集了京城好几处建筑的平面图，其中就有一张禁卫营的构造图。他大略跟落辰讲了一下禁卫营里面的结构布置，然后合上纸交给落辰，防止他万一迷路时可以打开看看。
然后还是有些担心，劝道：“要不阁下还是再等等，我想办法去弄一块禁卫军的手令。是一块银水浇铸的令牌，牌子上写着一个‘禁’字。禁卫营像一个封闭的铁桶，如果没有令牌闯入的话，别说是找那个还不知道在哪的卷宗了，马上便会有无数禁卫军出来围住你。有那块令牌可自由出入禁卫营的大门。你先等等，最多两天。”
他话还没说完，落辰已经大步走了。边往外走边说了句“多谢！”
漆海清还在后面叮嘱“千万小心！”落辰早已在黄昏的落日里消失了踪影。
万显道自那日被落辰打伤后，被随从们日夜兼程护送回京城养伤。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了半个月，抄家的事也暂时告一段落。
嵩启皇帝听说万统领被打伤，龙颜震怒。下令安国境内全境通缉打伤万统领的罪犯。为了抄家，嵩启皇帝差点损失自己的又一只左膀右臂。对于抄家的事情，他觉得或许是做得太过受到了上天的警示，于是搁置一边暂不再提，派了一众御医来日日为万统领诊疗。
皇后听说万统领的事情后也是惊恐万分，不时偷偷派人前来问病。只是万统领多数时间处于昏迷中，偶尔醒来片刻，不多久便又昏睡过去。皇后着急，知道万统领伤得不轻，只好再次飞鸟传信，唤寒绡子前来。
自万统领被人打伤后，整个禁卫营都像被灭了嚣张的气焰。前些日子在京城及周边杀的人实在是太多，各将士也是有家有亲人的，很多人自己都觉得过于残忍。京城里所有人一提到禁卫军都噤若寒蝉，连皇帝最近也没有任何任务指派下来，所以禁卫营的防范也就有所松懈。反正整个京城里根本没有人会愿意主动接近这帮冷血的杀人魔。
这天夜里，禁卫营里悄无声息。门口轮岗的士兵也恹恹欲睡。回来一队巡逻的禁卫军，门岗赶紧开门。即使是整队回营，每一个禁卫军进门时还是掏出令牌向门岗展示一下。最后一个是落辰，他身穿一身黄色禁卫军服。方才在宫城外面蹲点时碰到一队禁卫军，落辰悄悄跟上去把最后一个打晕，将他衣服扒下来自己穿上。又从他身上摸出一块银色令牌揣在兜里，然后赶紧跑到已经走远的那队禁卫军后面跟上。
顺利进入禁卫营，落辰一闪身，隐入一个光线比较暗的角落里。禁卫营的构造从外面看像一只大酒桶，中间粗，两头细，细的收口处正是进出的大门，门口有重兵把守，硬闯很难闯进来。即使有人硬闯，进门后，二楼的四个角都有手拿弓箭的四名哨兵站岗。一有动静，便有禁卫军马上围满二楼整层，一楼当空院落便处于他们无死角的监控之下。只要闯入的人被逼现身到一楼院子，便会在片刻之内被射成一个马蜂窝。
落辰隐在一楼走廊拐弯处的角落里。禁卫营从外面看是圆形，进入到里面却是方形结构，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落，四周有四条很长的走廊。走廊后面是一个个房间，二楼也是一样的构造。整体结构猛一看很简单，只是房间众多，要找一个卷宗，实在是不知道藏于哪一个房间内。落辰注意到刚才进来的那队禁卫军进了他左手边第三间屋子，那似乎是个轮岗交接的地方。他想起漆海清给他指的图上，藏书卷的屋子似乎不在那个地方，应该在那个地方的隔壁。
落辰悄悄走过去。听到那群人在说话。一个声音问道：“毛九呢？怎么没看到他？”另一个声音答，“刚才分明是跟我们一起回来的，一路都跟在我后面啊！”又有一个声音道：“可能憋不住，上茅房了吧！”大家一阵嗤笑。又是第一个声音：“困死了，赶紧睡觉吧！”然后就听到那群人往里走。
声音消失后，落辰走到门口向里望去，原来这里是是一个过道。那群人轮岗回来后在这个地方签了字便走了。落辰正准备继续往隔壁房间走，忽听得一个声音：“回来啦？”
落辰吓了一跳，赶紧停下刚准备跨出去的一只脚，鼻腔里‘嗯’了一声。
“快进去睡吧！”
原来门里坐着一名禁卫军，刚才那队人是来这个禁卫军处签报到册的，表示安全回营。这名禁卫军似乎是睡着后，被刚才那队人回来吵醒的。朝着落辰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进去。落辰无奈，只好收回迈出的脚，走进这个房间。
走完过道后，里面竟然是一个半圆形小院子。院子后面有五个房间。刚才那队人不知道去了哪个房间。这里看起来都是士卒休息的房间。落辰不想惊醒他们，轻声轻脚沿着院子的墙壁走。
走着走着，墙忽然被推动了！原来这里有一道门，落辰轻轻推开门走进去。这里是一个和刚才完全一样的院子。落辰从院中穿过，来到墙边轻轻一推，又是一道门。推开走进去，又是一间一模一样的院子，落辰就这样连续走了七八个院子。他已经分不清进禁卫营的大门在哪个方位了，他迷路了！在山林间他可以通过很多东西来辨别方位，可是在这个密不透风又到处造型一样的漆黑院子里，他显得完全无计可施。
万显道今日睡着睡着，手指动了动，接着整个人身体一抽，他猛地睁开眼睛，像是做了个噩梦。他睁眼四处看看，到处黑漆漆的。他忍着腰部的剧痛，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接着，手扶着床边绑蚊帐用的竹竿，双脚下了地，慢慢站起来。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下床，都快不会走路了，主要是腿上虚浮无力。
他没有喊外面的禁卫军，他不想让手下见到自己这么弱的样子。他想去点灯，拽着床头的竹竿，一步一步挪着，好在灯台就在他床头两步远的地方。这两步路，对他来说就像是有十里地那么艰难。花了好一阵子，身上因为噩梦被惊湿的衣衫都干了，又冒出因为挪步子走出来的新汗。
好一会儿，他才挪到灯台旁努力站定，摸索着点着了灯。气喘吁吁地看着灯火，这才敢回想刚才那个噩梦中的场景。他又梦到自己和那个年轻人打架，被那个人一挑枪，刺进喉咙，然后他就被吓醒了。这个梦他已经做了三四次。自回来后，一直在昏睡，偶然醒来的几次，都是因为做到这个梦被吓醒的。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是夜里。弄得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了。
他想就这样点着灯睡觉，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挪回床边。手扶杆子，让身体慢慢往下坐。尽管他已经异常小心，坐下来的动作还是牵扯到了腰间的神经和新长出的肌肉，给他疼出了一身汗。他死咬住牙根忍着，好不容易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痴痴看着前面。看着看着，他感觉好像有个黑影在窗户上方晃动。
原来，落辰迷路后，他轻轻跳上二楼，想着站得高一点会不会能看清楚这里的方位。可是整个禁卫营是个闭合空间，顶上是封住的。他跳上去什么也看不见。他想找个有亮光的地方掏出地图来看。但是深夜的禁卫营里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就是刚进门时候的那个四方院子。
他正准备从二楼跳下去，到外面的院子那去。忽然感觉到身体后方似乎有光亮射过来。他在夜晚黑漆漆的山林里练就了一双眼睛，在黑暗的地方对光亮异常敏感。他朝后方看去，原来，他所在的地方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刚才的光亮就是从那个院子里发出来的。他从二楼纵身跳下，轻轻推开门，朝后面那个院子走进去。这个院子有点特别，比刚才经过的其他院子都大。只有三间屋子，正中间的屋子特别大。
由于四周一片漆黑，这间屋子里的一盏灯光显得异常突兀。似乎一下子把整个院子都照亮。落辰不敢大摇大摆走在院子里。一纵身，直接飞上二楼落脚。他腿扣着二楼栏杆，整个上身倒挂下来，扒着窗户上方的格子，用手在上面戳一个小孔，一只眼往里看。刚好看到屋里有几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卷宗。他心里疑惑，秦大将军有关的卷宗会不会在这里？他朝屋里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人。
其实万显道正坐在床上，只不过落辰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么远。整个房间非常大，除了床，还有万显道平日办公的书案。落辰只能看到房间的前一半位置，而床是在房间更里面一半的角落上。
万显道方才看到的黑影，就是落辰倒挂在外边窗户上方的身影。因为影子形状根本不像是个人形，位置又那么高，他没有怀疑那个位置上能有人。以为是空中飞的鸟或者什么兵器映过来的影子。
落辰来到门外，轻轻推门，门‘吱呀’一声发出轻轻的声响。白天听不到，在寂静的夜晚，这声响却显得有些刺耳。万显道的床在房间的最里面，门正对着的是他办公的书案和旁边的书架。他是个工作狂，床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累了临时歇脚的地方，所以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坐在床上得探头张望，他才能看清门的位置。而现在的身体，根本容不得他动弹。关键他也没注意到这个声响，他的精神还飘在那个噩梦的情境里，眼前正不断地浮现梦中那个让他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的脸。
落辰进屋便隐身到一排书架里面，猫在几排书架里找来找去。若是他二人此时屏息凝神倾听动静，以他们的身手和感知力，一定都能听出屋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但此时二人的精神都不在这个上。
落辰翻开好几个卷宗都不对，只好放回去又重新翻找。不停翻来翻去的动静这下引起了万显道的注意。他忽然听得书架那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没作声，疑惑半夜是哪个人来找卷宗？他手扶床头的竹竿缓缓站起来，慢慢往前挪着步子，挪到能看清左边书架的位置。
落辰这时也刚好在最靠近床的这个书架上看到了一个卷宗，从里面拖下来的一个标签上写着一个‘秦’字，落辰快速取下那个硕大的卷宗。这下书架变成透空的，两边都能看到。刚好透过书架上空着的这个位置，落辰和万显道同时看到了对方！
万显道本来还恍恍惚惚自己是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一下看到自己刚才一直在想着的那张脸，就在离自己不远处！他瞬间感觉好像有一杆枪，直接扎进自己喉咙里。吓得‘啊’一声都没喊出来，就直挺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腰伤处才止住血不多天，被摔得再次撕裂。得，这么多天白睡，又要重新开始休养。
落辰也看清了对方正是之前跟自己交手的禁卫头子，他不明白那人为何刚见到他就昏倒在地。不过他现在没工夫去搭理他，他赶紧打开那份卷宗，里面夹着一个袋子。打开袋子一看，装着一封信。落辰把信取出大略看了一遍内容，是秦大将军写给南卫国掌司江尊让的信。信上写着具体的投效日期和投靠办法，还有军中的将军印绶。落辰赶紧掏出秦幼鸢提前为他准备好的信封和纸笔，趴到万显道办公用的书案上，尽量模仿了一遍信封，又把信的内容认真抄写一遍。如果这时有人在门口往里面看，便能看到屋里左边是落辰正趴在案前奋笔疾书，右边是躺在地上万显道落寞孤寂的身体。
落辰写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削成四方块的萝卜，又掏出一包朱砂，见桌边有水，将朱砂倒进水中搅一搅，把萝卜放进去，戳到信上，大概看着跟盖了章差不多。吹一吹干塞进信封里，再放回袋子里卷好卷宗。
他的萝卜是提前备好的。秦幼鸢自决定派落辰来京城取信之后，忙活了一个晚上。她和刘弁仔仔细细分析和想象了信的模样，并让刘弁大概模仿军中秦家的印章画了一个。刘弁并未曾亲眼见过秦家的印章，只不过大致军中的印章他有见过，便根据见过的模样画了一个，在中间加了一个‘秦’字。反正他们要的效果就是有个印章，具体像不像不要紧。秦幼鸢把画纸交给落辰，吩咐他去刑部取信之前一定先去买个萝卜，找个手巧的工匠铺请人家按照图纸刻个方章。再买点朱砂，和着萝卜里的水来用。落辰下午从书院跑出去便是办了这件事。对于秦幼鸢这一番神奇的操作，刘弁也是叹为观止，越发觉得她与恩师总有许多相似的惊人之处。
落辰这里处理完之后，揣好信的原件，正准备离开。他瞄了一眼地上昏死的禁卫头子，这可是秦家的仇人。落辰刚想过去解决他的性命，忽听外面有动静。一个随从模样的禁卫军见到光亮跑过来，落辰赶紧隐身贴着书架躲着。
那人一眼看到屋里地上躺着的统领大人，站门口慌忙朝外面大喊：“快来人哪！统领大人摔倒了，快来人。”安静的禁卫营一下子热闹起来，四处都有声响。那随从喊完赶紧跑进屋冲向万统领身边。外面很快有一队人跑过来。
本来落辰已经迷了方向，搞不清大门在哪。那点灯后从外向内的人潮流动，倒是刚好给他指明了出去的发向。他不想惊扰太大，在这铁桶一般的封闭空间里逗留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趁着那队人进院子之前赶紧一闪身出了门，跳上二楼。在那队人往屋里跑的空当又跳下来赶紧出了这个院子。
禁卫营很快热闹起来，似乎所有人都被这深夜的一声喊醒。但是靠近大门口的院子里起来的禁卫军不多，跑出来的多是万统领的随从和离他后面的院子比较近的。大家都是往里跑，只有落辰一个人往外跑。一路沿着人潮的反方向，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来到大门口。
掏出令牌，说了声“出去买药”。门房见他穿的禁卫营的军服，又有令牌。方才又听得里面统领大人住的方向有骚动，以为他是被派出去为统领大人买药的，不敢耽搁，赶紧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