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鼓励秦长安.白袍之殇.(2 / 2)
落辰给他输送的真气只能从外部催发他体内的血液游走,对于治疗他的内伤大有裨益。但是对于皮肉神经,却是进益不大。真正的康复只能靠他自己。这几日落辰不在山上,秦长安对于真气的修习和领悟没有落辰那么高深,所以多数还是只能靠伤口自己慢慢生长。
他在屋里无事,回想起章小姐的那一番话,便试着把两只脚搬到床下,扶着床头努力慢慢站起来。刚刚稍微站立,两条大腿上便感觉到钻心地疼痛。仿佛两条大腿下面不是自己的小腿,而是直接插在两根木头上一般。他疼得呲牙咧嘴,站立起来还没完成一个呼吸,便摔倒在地。他慢慢爬到床边,抓着床沿继续试着往上用力,刚要站起,整个人又摔到床上。他再站起来,再试。不停摔倒,不停爬起。对于他一个从小被父亲严格训练的将士来说,这点不算什么。只要他心里拿定主意,就一定会咬牙坚持。
章月婵听到屋里的动静,早已悄悄站在门外。看着秦长安一次次摔下去,爬起来,再摔下去。每一次摔下去,她心里都在隐隐作痛。她告诫自己,屋内这个人可能是自己的仇人。看到仇人受苦,她应该感到高兴。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更加难过。
虎儿也听到动静跑过来,刚想跑进去帮忙,被章月婵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进去。两个人就这样在门口既着急,又心疼地看着。
忽然虎儿灵机一动,他跑出去,拿着一把斧子就往山下跑。不一会儿,满头大汗地扛了一棵小树回来。军侯徐庆恩看着赶紧接过树来,问道:“你小子想盖房子啊?”
“不是,”虎儿用袖子一撸额头上的汗,悄声说道:“徐军侯,我想给长安哥哥做一副拐杖,你会做吗?”徐庆恩想了想,“做是会做,可是少将军天天躺着,也用不上啊!”
虎儿见四下没人,踮脚贴近徐庆恩耳朵告诉他:“长安哥哥正在房里练习站立呢!”
“真哒?”徐庆恩喜出望外,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只要少将军能重新站起来,他们就有了希望。他拍拍虎儿的头,“这副支架,我保证给你做好!”
第二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章月婵趁着秦长安停下休息的时候,掀开帘子端了午饭进去。看到秦长安这样辛苦坚持,她的脸色也不似往日那般清冷,态度也缓和了很多。
她从架子上取下一条毛巾递过来,“擦擦汗吧!”
自从昨日她主动说出婚约之事只当没有之后,虽然秦长安当时并没有给她回应,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已经自在了很多。至少已经可以不用那么回避他的脸,说话的时候偶尔也能看他一眼。
秦长安感激地接过毛巾道了声:“谢谢!”他没有回应取消婚约的事,但是心里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他现在只想早些站起来。
“锻炼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伤口的恢复也很重要。”章月婵提醒道。
“欸!”秦长安满口答应。
二人正说着,虎儿一头跑进来,笑嘻嘻地举起两根拐杖,自豪地喊道:“长安哥哥,我送你的!”秦长安赶忙放下刚端起的碗。虎儿把拐杖拿过来,秦长安就急着想要去试。
“先吃饭!”
刚拿到拐杖的秦长安忽听章月婵一声喝,听话地“欸”了一声马上放下拐杖继续端碗吃饭,如同服从自己的上级一般。这一动作倒是把虎儿看楞了一下。
章月婵也随后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感觉忽然变成一个管家婆一般。她尴尬地往外看看,似乎正准备找个说辞离开。虎儿眼色快,赶紧说道:“姐姐你有事忙去吧!一会我把碗送出去。”
章月婵道了声“好的”,赶紧出了房门。边走边埋怨自己怎么那么多嘴。他吃不吃饭关我什么事!
虎儿开心地看着长安哥哥吃完饭,然后在房里陪他练了一下午。
秦幼鸢一行离开虎耀山后,一路往北又过了四座山,便来到平原。车马跑起来更快,第三日下午便到了下谡郡城门口。
为方便秦幼鸢他们来回,郡太守刘弁特意私下嘱咐过。“为免骚扰百姓日常生活,城门口不得检查百姓进出。”即使城门口的墙上依旧贴着几人的通缉令,秦幼鸢他们也若无其事地进了城。
太守都不让检查,门口的守卫士兵更不愿去多事,所以下谡郡基本没人再把这个通缉令当回事。通缉令张贴的位置也离城门口较远,平时没人会去看。
不消一个时辰,秦幼鸢便来到了刘老太太居住的‘静宅’。老太太亲自出来迎接,早有家丁得到消息后被派去衙门口请老爷回来。
老太太欣喜万分地走过来。秦幼鸢也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上前握住刘老太太的手,只是称呼上不得不喊一声“伯母”,见了第一句话就问身体可好,接着就问吃饭胃口如何,最近睡得怎么样。所以老太太总觉得秦幼鸢这个小丫头特别贴心。
落辰和魏偏将也过来见过老太太。午饭在静宅大家一起饱餐了一顿肉食,解了在山上多少天不见肉的苦。虽然山上定期有人出去打猎,又因为做了陷进,偶尔也能尝到些野味。但毕竟人多,想要管饱那是有些困难。
尤其是魏偏将,他个子大,体型壮阔,一顿饭能吃下整条猪腿。看他吃得呼哧呼哧很香的样子,秦幼鸢和刘老太太看着是满眼的心疼和喜爱,都不停劝他慢点吃。魏偏将在军营里虽说伙食还好,但是能这样紧着他管饱吃肉的,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今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觉得自己真是跟对了人,能经常这样给他吃饭吃肉,就算是叫他上刀山也在所不惜。
刚吃饱饭,下谡太守刘弁就跨着大步跑进来。一眼看到秦幼鸢坐在凳子上,腰上还系着老师送她的那块玉佩。刘弁见玉佩刚又要过来下拜,秦幼鸢吸取上次的教训,赶紧跑上前一把扯住他,不让他行大礼。
哪有人家母亲面前,看着自己儿子给这样一个小孩行跪拜大礼的!虽说刘老太太并不介意,可秦幼鸢在意。她可是上门来求人家为她办事的,要行礼也该是她行礼才对。只是她对于古代那些繁琐的礼节动作依旧不是太熟悉,行出来自己也颇觉尴尬。
秦幼鸢拉着刘弁过来刚坐定,刘弁就迫不及待地问她最近在山上过得怎么样。自上次有两名将士说是秦幼鸢派来找他帮忙安抚家眷的事过后,已经快一个月,刘弁再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秦幼鸢的消息。他不知道秦幼鸢具体居住的位置,怕暴露他们的行踪,也不敢冒然派人前去寻找。但是他确实有一件急事需要尽快通知秦幼鸢。今天听说她来了,飞也似地往家里跑。
秦幼鸢让刘弁放心,“我挺好的,以后,可能还要经常来叨扰你了。”
刘弁急忙站起来拱手谦让,“叨扰算不上,有任何事情,秦姑娘只管吩咐。”说着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眼下有一件事情需要您知道。”
秦幼鸢担心刘弁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赶紧问道:“有什么难处你就直说,我绝不会勉强于你。”
刘弁见她误解了自己,忙说“不是不是”。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摸出一封信,双手奉上,低头说道:“您请过目!”
秦幼鸢见是一封信,拿过来一看,信封上竖着写:“秦幼鸢亲启”落款是一个刘字。能给她写信并且信刘的,在这里就只剩下刘教授了。
看刘弁有些悲伤的表情,秦幼鸢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刘教授出什么事了?!她赶紧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展开来看。
给她的信是按照现代书信的正常顺序从左到右写的。老朋友:
见字如晤。不知你最近怎么样了,也不能打个电话问一下。派出去寻你们的人最终回来,说是没找到。不过一直没有听说任何关于你们的消息,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玥州城墙上还挂着那几张画像,只要它一直挂着,我就知道你们暂时还算是安全的。真是个操蛋的世界!
上次一别,已经一个月余。还有很多话还没跟你聊完,我想你应该也是一样的感觉。在你临走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的,我这一次的生命其实已经快走到尽头。否则,我一定会强行将你留下,但是我担心我走后没人可以保护你。那次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生命于我而言,只是无休止地去想还能为身边的人做点什么。我感激你的到来,本来我还有点彷徨,后面的事情到底要交给谁。现在你来了,就像是冥冥中的安排,由你来交接,我无遗憾了。
我给你的玉佩还戴在身上吗?上次没有告诉你,我创立了一个天下学士的士林会,所有入会的文人学士都要听从玉佩携带之人的指挥。这玉佩就相当于是这个会里领袖的身份,你戴着它,就等于是印证了你为士林会尊。所有学子以刘弁为首,都会敬重你,保护你,在你需要的任何时刻挺身而出。
你听了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吧!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为一些贫困学子做点事,无意要去创建什么学会。后来学子多了起来,他们就自发创立了这个会,并推举我为会尊,以我常年随身携带的玉佩为信物。随着会里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所救的人也越来越多。慢慢地,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也就接受了这个会的存在,并为他们设立了层级,和各处的分会,方便管理。由于这是私下行为,不入会的人并不会知晓。
现在想来,这个会似乎并不是为我,为学子,更像是为你而设立的。像是提前就知道你要来一样。现在好了,你来了,我再也不用担心它的移交。至于以后如何使用,或是后继的传承,那是你的事情了。所有学子的联系方法都在刘弁手里。他会助你完成你想要做的事。
这件事情交待完了,再说一说我们自己的事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反复做着同一个梦。上一次我没有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你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想必你还没有梦到过。我怕提前说了,会给你心理暗示。因为我不确定你和我是不是同属一种情况。现在,我再不说怕来不及了,只能在信中告诉你。如果你有梦到过,那么接下来这段话,你把它读完。如果没有做过这样的梦,那就跳过下面这段,先不要去看。
你会总是梦到一个和现在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会问你是谁。如果你有做到这样的梦,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鼓起勇气去面对,去和她对话。那是另一个存在于你现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也是你来这个世界之前,在这个世界里活过的那个人的灵魂。我不知道这里用‘灵魂’二字算不算合适,因为我无法解释他/她到底是什么,无法找到其他合适的词来代替。在你来之前,由于身体的死亡,她的灵魂已经沉寂。但你来了之后,随着身体复活,之前的灵魂也跟着慢慢舒醒过来。你会慢慢感觉到,自己和前世似乎有点不一样,尤其是跟这个身体有关的一些习惯,爱好等,不一定是你前世的了,好像会更加接近现在的身体之前的一些行为习惯。甚至,有的时候,可能你会不受控制地想去做什么事。这是因为有另一个灵魂在体内也在指挥着这副躯体。你不用害怕,她不会故意去伤害你,也伤害不了你,因为你们是共同体。就像没有人好好的会愿意用自己的手去伤害自己的脚一样。但是你需要去了解她,去与她交谈,了解她的性格,她想要的结果。你们可以互相配合。如果你已经有做到这个梦了,或者有了我说的以上这些情况,说明她正在慢慢舒醒。但是请放心,她的灵魂比你的要睡得更深,所以大部分时间她不会醒来。你需要观察自己的身体,研究出她的睡眠习惯,找到一个你们可以对话的时间,与她好好相处,针对身边发生的事情达成共识。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到矛盾和负担。
最后,请不要为我的离去感到难过,活了两世,我赚大了!这个你应该最有体会。活太久其实没什么意思,如果我所做要做的事情,有人可以接着去做,那活着或是死去,于我而言并没有区别。
关于这个世界的活法,路靠你自己去闯。关于安国的一切,我上次已经基本上跟你讲完了。再也没有可以教给你的东西。望你余生平安,顺利,做自己想做的事。再见了,我的朋友!
刘凤鸣敬上
秦幼鸢一边读信,双手一边不停颤抖,眼泪夺眶而出。读完信,她拿信纸挡在额前,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大哭起来。
刘教授算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真正的朋友,只有他们二人,可以互相敞开心扉去交谈。本来见到刘教授之后,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那么孤单。可是现在唯一可以随意聊天的朋友走了,叫她怎能不难过。
刘弁也坐在一旁忍不住跟着哭。恩师的离去对他是个重大打击。老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以外,最为尊贵敬重的人。其他人不知其中是怎么回事,但也基本猜到了大概什么情况,看他们二人的样子,也跟着默默难过。
秦幼鸢哭了好久才停下来,刚擦干眼泪忍不住又哭起来。想到自己今后的孤独,为自己没有想尽一切办法跟刘教授联系而哭。为刘教授这样一个好人的离世而哭,也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悲惨的境况而哭。
良久,她终于忍住哭泣,擦干眼泪,控制住情绪,长长吁出一口气。众人看着她哭得通红发肿的眼睛,和努力控制住自己却好像依然想要哭的表情,都心疼得不得了。
落辰第一次看到秦幼鸢这么难过。被禁卫军追杀的时候,她一路无所畏惧,甚至嘻嘻哈哈地装扮自己。见到山上的亲哥哥后,听说自己的亲人都离世后,从没见她哭过。要不是觉得她失忆了,落辰甚至不理解她的反应。只有在知道虎儿奶奶去世的时候,看到她很难过。但是如今日这般,落辰才忽然意识到她不是一个孩子了。
落辰猜到是白袍出事了。从他在白府看到秦幼鸢和白袍彻夜长谈,就知道这个人跟秦幼鸢有多投缘。他自己是个孤儿,并没见过家人,他从不知道失去家人是什么滋味。他想到了秦长安这个好友,如果长安有什么闪失,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难过。可是秦幼鸢这个开朗的小孩,刚失去家人,又失去挚友,落辰在心里难以想象她现在该有多难过。
他看着秦幼鸢万分难过的表情,内心百感交集。他在心里感慨这个妹妹人生的不易,默默下定决心:今生一定要爱护好她,不能让她再受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