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二女终亮身份.(1 / 2)
那日秦幼鸢他们三人离开宛州城后,徐大娘和虎儿也顺利入了城。
禁卫军被城门吏请去吃饭。午饭后,禁卫军小队长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今天那队送葬的队伍有些古怪。当时太多人聚集,一下子来不及细想。现在回头想想,觉得疑点甚多。于是去府衙一说,请知州追查城里是哪一家出了这档子事儿。
衙门马上派人到市集上去调查,哪里还能寻到他们的踪迹!那群人全都是画过妆的,回到城里,大家到一个小巷子里拿了钱,脱下丧服各自穿回自己衣服全都散了。一下子上哪里找去!衙役们四处查问了一个多时辰,什么也没打听到。
禁卫军小队长觉得事情不对,马上召集起分散在四个城门的禁卫军,随他到城外寻找踪迹。不久便寻到了落辰埋棺材的地方。挖开一看,只剩一口空棺材,里面还有一套新娘的衣服。禁卫军这才知道上了当,来不及回宛州城去报告知州,快马加鞭直接朝下谡郡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骑马飞快,两个时辰便到了下谡郡。路上光秃秃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他们怀疑逃犯一定已经到了下谡城内。于是进城后马上联络郡太守刘弁,要求严查四个城门进出人群。
禁卫军是皇城派来的兵,手上又有皇帝的追查圣旨,刘弁这样的小地方官自然是要服从并配合调遣。自收到白府老师的来信后,刘弁便天天等着落辰和秦幼鸢上门来联系他。为了方便他们入城,城门口虽然贴着他们的画像,衙门也并未要求守城兵卒盘查进出的人。所以下谡城一直外紧内松。直到前日禁卫军入城,才正式紧张起来。
刘弁也随着紧张起来,禁卫军都入城了,还没等到秦幼鸢。尤其是前几日听说宛州城全城封禁,刘弁这边着实是捏了一把汗。老师要他务必保证那二人安全并鼎立相助,可他根本鞭长莫及。只能在自己城内提前做些准备。所以他把老母亲弄到衙门外去住,毕竟没见过面,怕秦幼鸢不信任他。但是禁卫军到下谡来也算是带来了好消息,起码说明秦幼鸢他们还没被抓住。
刘弁自禁卫军来到下谡,便吩咐亲随顿顿好酒好菜招待着禁卫,尽量不让他们来烦自己。即使这样,他在衙门还是很难抽身。需要配合禁卫军进行全城搜捕,他这个太守自然是脱身不得。不过,在母亲接到秦幼鸢后,他便放下心来。交待亲随在老夫人的府邸周围安排了一些暗卫,一旦有兵卒到附近搜查便以老夫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打发走,确保秦幼鸢他们在下谡城是万无一失。
秦幼鸢在老夫人府里安静休养了一整日,都没见到刘弁。她没怎么下地,加上用了大夫的药,脚踝明显消肿多了。
第二日下午,大家正在秦幼鸢房中闲话。怕她待在床上无聊又要乱跑,老夫人,落辰,章月婵,多数时间便留在这个屋里陪着她。忽听得院子里有动静,不一会,刘弁一个大步跨了进来。见到床上坐着的小丫头,便知她就是秦幼鸢。
刘弁来到床边单膝跪拜,口称“刘弁来迟,还请小姐恕罪。”一边把玉佩和短刀举过头顶,物归原主。对于自己恩师的挚友,即使年纪很小,他也全不介意把自己放到徒侄的位置上。这倒是吓了众人一跳,尤其是章月婵,她觉得这个小妹妹身份绝对不简单。
秦幼鸢看起来倒还好,毕竟,刘弁也就三十来岁,跪她这个老太太一下,也不吃亏。不过,马上,她就反应过来,觉得不对。自己现在的身体才多大!一个小丫头,寄人篱下,可不能不懂事!急着要下床来拉刘弁。刘弁赶紧起身扶住她,不让她下床。关切地问道,“腿伤好些了吗?”
秦幼鸢有些不好意,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只是脚崴一下而已,天天一堆人跟着担心。问得她脸都红了,赶紧说道:“没事没事,我已经好了。多谢刘大人无微不至的安排,我们几个一直想找机会谢谢您,真是太感谢了!”说着便坐着弯腰低头行礼。落辰和章月婵也跟着向刘弁躬身行礼。
刘弁赶紧摆手说道:“哪里的话,这太见外了!能够帮到你们一点,这是在下的荣幸!我昨天就应该回来看看的,就是被那禁卫军缠得走不开。把贵客冷落在这里,实在是礼数不周!”说着便把玉佩和短刃交还到秦幼鸢手中。
秦幼鸢谢过他,听到禁卫军几个字,又想到徐大娘和虎儿。“刘大人,可否麻烦您帮忙打听一件事?”
刘弁爽快地说道:“小姐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们在宛州城里,得一户人家的照顾,是祖孙俩人。他们救了我们,并且送我们出了城”秦幼鸢把如何出的宛州城,向他详细讲述了一遍。担忧地说道,“前天禁卫军既然追出宛州城,说明我们出城的计划被他们发现了。我担心徐大娘和虎儿会不会有危险!能不能麻烦您跟禁卫军那边探探口风,看看徐大娘和虎儿有没有被抓起来?”落辰和章月婵在一边听了也是一脸担忧。
刘弁闻老师的信中说道秦幼鸢年纪虽小,却有大智慧,是位学识渊博,心思缜密之人。他一直就想拜望这位小小年纪便能得恩师如此高评价之人。恩师在信中还将她称为挚友,连士林玉佩都交给她,这让刘弁更是顶礼膜拜。
秦幼鸢前世虽不是什么教授专家,却也喜好钻研。即使到刘教授这样的人面前,交谈起来也是内容极广,丝毫不逊不惧。
这一会,听着秦幼鸢讲述她如何计划逃出宛州城,又想到昨日晚间派落辰如何来试探他。他已经对眼前的小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玲珑心思,怪不得家师在信中对您大加夸赞,刘某实在是佩服。”刘弁说完看看天色,他也该回衙门去了。本来就是溜出来的,恐怕出来时间长禁卫军要找他。于是赶紧拜别在场各位,答应尽快探回徐大娘和虎儿的消息。
第二日早上,刘弁悄悄跑回来告知,宛州的兵卒没能找到徐大娘和虎儿。禁卫军在宛州城外确定了他们几人逃跑后,直接就追过来,并没有回过宛州城内。所以推测目前,徐大娘和虎儿应该是安全的。
秦幼鸢这才放了心,接着又想起吴六汉那个村子。她将那个村子的情况告知刘弁,请他尽量帮忙。刘弁答应会派人定期为他们送去粮食。然后他犹豫着,还是决定将那件事情告诉秦幼鸢。就是禁卫军在京城大肆屠杀前南境戍军将领家眷这件事。
秦幼鸢听了极是难过,虽然她不认识这些人,但是想到这些忠心耿耿为国戍边的将领,最后却被国家无情抛弃,还赔上家人无辜性命。她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她痛恨这个把生命不当回事的世界。本来知道徐大娘和虎儿安全,知道吴六汉从此脱离饥饿,她已经很满意了。可是现在她觉得,这样一个一个去救,根本救不完。这几个人是她一路碰上的,那些没碰上的呢?这个世界里绝大多数人都在过着地狱人生。她忽然觉得肩上莫名有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只想着自己逃命。看到这么多痛苦的人之后,她第一次觉得,她或许是有使命的。她想,如果在我们那个时代,这些鲜活的生命也可以开枝散叶,可以生活得安定自由,至少可以不那么痛苦地为下一顿饭吃什么野菜而煎熬,也不用无缘无故被国家的军队处决。看多了人间惨事,她感觉自己几乎陷进一种悲绝无助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再也不敢看这个世界里的每一张脸。除非,她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禁卫军在下谡追查三日未果,第四日早上便离开下谡,继续往南境方向追去。
秦幼鸢也想离开下谡去南境了。这是她第一次不是因为被追杀,而是自己主动想去那个地方!她想去看看,那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她还想确认一件事:徐大娘的儿子是不是安然在南境军中!
禁卫军离开下谡后,刘弁再无顾忌,一整日待在老夫人府上与秦幼鸢闲聊。他觉得这个小女孩的脑中似乎有着无限智慧,就和自己的恩师白袍一样。他们对于事物的认知似乎很像,总能超越自己很多,总觉得他们二人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之处。
聊多了,熟悉了,秦幼鸢让刘弁随意一点,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刘弁对于有大学问者有着相当的尊敬,不敢随意直呼其名,只称她为‘秦小姐’。
两人正聊着,章月婵刚好走过来。刘弁见过画像,自然是认得章月婵的。他与章谦成在白府有过两面之缘,也算是认得,于是直呼“章小姐”。章月婵先是一楞,然后想想也没什么。刘弁是下谡父母官,自己的画像天天贴在城墙上,怎会不认得她呢!想想在这里很安全,让他知道了也无妨。
秦幼鸢却是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都注意不去问这个小姐姐的任何过往,包括姓名。城墙上的画像他们三人自然是从来不敢跑上去仔细辨认的。这下听刘弁喊‘章小姐’,马上联想到京城尚书府的满门抄斩。她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尚书府逃出的那个人!
章月婵心下觉得,反正刘大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再对这个小妹妹隐瞒也没有意思。她是个爽快之人,要等这妹妹去跟刘大人问她的姓名,还不如自己主动过来说。于是走到秦幼鸢面前,大方地伸出手,“我叫章月婵。”秦幼鸢也不想再隐瞒,高兴地伸出手去,用力握住章月婵的手,“我叫秦幼鸢。”刘弁这才知道原来二人互相连姓名都还不知道,不禁暗自佩服她们的谨慎。得,这下算是完全认识了!
大家都没注意到章月婵脸上此时细微的表情变化。当她听到‘秦幼鸢’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他’的妹妹的名字!秦长安的妹妹!秦长安这个名字,是她这些天逃亡生活以来,只要有空就会去想的。不是思念,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她如何能忘掉,禁卫头子万显道在尚书府边杀人时边喊出的话:“户部尚书章谦成之女章月婵,与罪人秦业庭的儿子秦长安,素有婚约。罪人秦业庭叛离朝廷,当诛九族。责罪臣章谦成,罪女章月婵,诛满门,杀无赦。”她如何能忘记,因一纸婚约,而无辜倒在血泊中的父母亲族。还有她现在每日无休止的逃亡!所有这些,都是拜那个罪人秦长安所赐,都是拜这个该死的秦家所赐。她发誓一生与秦家不共戴天!可是,她也知道,秦家早已被灭门。因此对于报仇,她一直觉得是件虚无缥缈的事情。
可是,现在竟然冒出一个秦幼鸢。原来秦家还有幸存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秦幼鸢的名字!在她十岁时,便知道自己与大将军府长子秦长安有婚约。因为好奇,还闹着父亲带她去过一次将军府,去看未来的夫婿到底长什么样儿。那时她便见过五岁的秦幼鸢,还拉着她的手喊姐姐。
十五岁那年,秦长安随父亲回过一次京城。刚好父亲章谦成要去将军府拜望秦业庭这位老友,她便缠着父亲,女扮男装又进一次将军府。在将军府的教练场上,偷偷看到了那个与她有婚约的翩翩美少年。自那时起,她内心的感情就此萌发。她一直在心中构筑着梦想,想象将来有一天嫁给这位小将军的情景。于是她更加勤奋练武,只为自己能被小将军高看一眼。
如今四年过去,却是物是人非。她曾经有多爱慕那个小将军秦长安,如今就有多恨他,并且痛恨他背后的家族。在秦幼鸢说要带她一起到下谡的时候,她也幻想离南境近一些,或许将来可以去南境找到秦长安,秦家唯一可能幸存的便是身在南境的秦长安。她想去确认,如果秦长安没有死,她必须要为父母报仇,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她该怎么办?章月婵心里有一种冲动,甚至有一种幻想,自己正拿着一把剑,笔直刺入秦幼鸢的心脏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秦幼鸢看出了章月婵的异样,一直呆呆地站着。秦幼鸢觉得或许她以为秦府的人早就死了,忽然知道她是秦家人,一下子心里接受不了吧!任谁都难以接受她死了很多天后又复活的事情,毕竟,连她自己也很难解释这件事!她只好转移注意力,“姐姐,不管我们叫什么,那不重要,你始终都是我的小姐姐。”秦幼鸢说着露出甜甜的笑容。
她笑得那么真实,那么纯净。清澈的眼眸依然如五岁时那般纯真。章月婵看着眼前那张笑脸,一双丹凤眼上两道弯弯的柳叶眉,娇俏的鼻头下一张叭叭叭特别会说的小嘴,每日对着她笑得如樱桃一般。配上一张小鹅蛋脸,章月婵此时才发觉这眉眼,这五官和她曾经爱慕着的那个人竟有六七分神似!只不过妹妹脸上的线条比起哥哥的棱角分明要更加柔和许多。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偏爱这种长相。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真的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聪明懂事的妹妹。想到自己要亲手结束眼前这个可爱鲜活的生命,她心里忽如针刺一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