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前奏(1 / 2)
“嗯?”
即便是现在还有些魂不守舍的陈竑,乍一听到这话,也不由懵了一下:“你想去现代?”
“现代?这名字可不太讲究。”果心居士对他糟糕的品味摇了摇头,旋即便抛之脑后,“你带我去你的世界,我便完成你的愿望。无论是重新见到女儿,还是你期待已久的死亡!”
那把禅杖带起劲风,直盯盯地指到了陈竑鼻子上。陈竑却仿佛看不见一般,玩味地笑了笑:“你在说什么……”
“我观察了你许久。”果心居士打断了他的反问,放缓了语调,“特别是你说出,自己死而复生之后。”
“不得不说,在人类当中,你也算是一个有趣的人类。矛盾,复杂……”他一步步地靠近陈竑,那股腐朽的气息逐渐逼近,陈竑却只是安静地与他对视着,没有后退,不知在想些什么,“……自欺欺人。”
“有些事很让我很疑惑。很多情况下,明明有更加完美的处理措施,你却偏偏选了会让自己陷入危机的那一条路。特别是你和斋藤义龙换命的时候,让你显得……不那么聪明。”他悠闲地收回禅杖,缓缓踱步道,“可到了现在,完整地看过你的记忆,我才彻底明白。”
“你一直对你杀死的那个人心怀愧疚。对杀死你女儿的凶手,心怀愧疚。”他骤然加重的语调像是一句久远的魔法,将陈竑的脚下突然变成了万丈深渊。无数哀嚎着的怨灵惨叫着缠绕而上,化作一团漆黑的龙卷,将陈竑捆在正中间。
堵在他眼前的,正是那个久远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惨叫着的面孔。“你还没有抛弃医者的誓言,任凭那个誓言将你灼烧得千疮百孔。你对你所有杀死的人都感到愧疚,却依旧毫不犹豫地落下屠刀。你开始期望痛苦,期待惩罚,甚至期待自己的死亡。一边愧疚,一边杀戮;一边自毁,一边求生!你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伪君子!享受着你无聊的愧疚!”
陈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在那里讲述,那些冤魂不断地穿过他的身体,每一次仿佛都会带走他的一缕体温,逐渐将他放置在腊月的冰窟当中。
他缓缓伸出手,打散了面前的一只怨灵,见对方转眼便在不远处重组,便不再多注意:“其他的或许没错,但对那个混账,我可不曾愧疚过。”
“最好是这样!”果心居士大笑一声,挥手驱散了漫天冤魂,随后鬼魅般靠近,死死盯着他的双眼,“最好是这样。我们现在可是在你的内心。你所想的,我全都知道。”
他缓缓地漂浮到远处,张开了双臂:“如何?只需为我带路,我就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陈竑情绪不佳地揉了揉眉心:“你全都知道了还要我带路……你过去干什么?”
“哈!明知故问!”果心居士冷笑一声,像是看不够似的,转身看着万家灯火,口中的话语却带着深刻的愤恨,“人类创造的如此宏伟的世界,在毁灭之时,才能让我……稍稍地出一口气!”
“呃,恕我直言,太君。以前已经有您的……嗯,算是后辈吧,尝试过了。不管是从实力,还是意识形态上,您现在恐怕都做不太到。”陈竑双手不由环在胸前,摇了摇头,“您可能不太清楚那边的实力,总之一个东风一个马克思,您估计处理不了。”
果心居士的话虽然有些尖锐,唤醒了他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但也仅此而已。在狱中的那两年,他做的最多的就是自我谴责,那时候,脑中的惨叫、尖叫与指责,让他在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眠。
若不是王姨经常会来探监,告诉他一些关于她的近况,他恐怕早就撑不住了。而撑过了那段时间,现在只是一个伪君子的代号,可没办法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我又何需自己动手?”果心居士讽刺地摇了摇头,转身看着他,“以前,我也曾想过解封自身,一刀刀地屠灭所有人类……但现在,我反而没那种兴趣了。”
他讥讽地扯起嘴角,看着自己苍老干枯的身体:“仅以此身,看着尔等人类自相残杀,才能好好地出一口恶气!”
“每个人类心中都有一杆天秤。我只需要稍稍一拨,就可以看到百般丑态。”果心居士从容不迫地绕着他一圈圈地走过,铃铛声规律地响着,如同背景音一般,衬托着那泣血般的声调,“从最基础的野心,到最微小的自私,再到逐渐放纵的背叛,放大到拥有整片世界的狂妄。最后,是屠灭整个种群的晚钟。而最有趣的是,那些强大的武器,人类都会提早为自己准备好。你不会告诉我,在你的世界里,人类没有在屠杀同类这件事上付出全力吧?”
果心居士讽刺地笑着,转身看向了陈竑。而听着他一步步地在身边环绕,陈竑早已缓缓皱起了眉头。眼下被果心居士看到,引起了他一阵大笑:“果不其然!人类,在哪个世界都是如此恶心!”
“自私自利,多疑善妒!只要有任何不同,就只会引来你们恶心的猜忌,以及恶意。疏远、讽刺,一步步地让对方孤立,一步步地将对方排除出去。然后,便心安理得地举起刀剑,彻底消灭你们眼中所谓的异类。这可真是每个人类刻在天性里的流程,简直信手拈来,是吧?”
果心居士的怒火将整片梦境都彻底点燃,如同天降血河,将四周都染成了不断颤抖的赤红色:“所有人都有理由。口口声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人也举起屠刀。大到种族,小到个人,这个所谓的‘族类’,还真是灵活多变!只有在残忍这一面上,人类才会如此齐心!”
陈竑仰头看着那地狱末日般的天灾景色,不由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没给我留什么反驳的余地。”
“因为事实本就如此!”
“或许。毕竟人多了,最不缺的就是畜生。”陈竑耸了耸肩,“虽然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可悲的一致,但我还是觉得,一棍子就把人全敲死,未免有些夸张。”
“我听过很多故事。”他抬头看着远方,语气温和,“有人四处流浪,只为了解放与他毫无关联的贫苦阶级;有人痛苦半生,也只是为了解救与他毫无关系的所有同胞。”
“我曾听过、见过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死在奋斗救人的道路上,无数渺小又伟大的灵魂,我只看得到他们的善良与天真。或许我犯了错,不得已与他们分道扬镳,自私自利、自欺欺人……我看得到自己的卑劣,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和我一样。”
陈竑握紧了手背上的纹身,那里炙热得让人颤抖,也让他的语气颤抖了起来,“人类里,总会有许多精明的蠢货让世界都陷入黑暗,但也永远不缺那些美好的人来告诉你,人这个种族,还远远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他对上了果心居士毫无感情的双眼,低沉地笑了笑:“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但不能赞同你的偏激。至少对我而言,人还算是一个比较美好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