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2019年（上）（2 / 2）
就在龚昶鑫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事情发生转机。有七八个临时工主动辞职了。龚昶鑫看着他们的辞职报告，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有人走了，台里负担还会小点，忧的是走的全是有点业务能力的，他们走了，以后干活的人更少了。走的那几位成立了一家婚庆公司，这倒启发了龚昶鑫，既然节流不行，那就考虑一下怎么开源吧。
得知他有这个想法后，我把迪佐和姬辰良的故事说给了他，帮他想了一个小办法，那就是办网络直播。龚昶鑫同意了我的意见，并请我帮忙，邀请丁为民来他们这边现场指导一下。我和丁为民说明情况，丁为民没时间过去，但同意派姬辰良过去玩玩。
姬辰良自从跟了丁为民，经过一系列包装炒作，再次鸟枪换炮。春节前后，他基本走出离婚带来的负面阴影，逐渐重新走红。不得不服，人家就是有出名发财的命。姬辰良的这小半生，套用戏词上的话说就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眼见他住贫民窟，最后眼见他家又拆迁了。
我还要在家照顾宝宝，就没有跟着去，只有姬辰良一个人去了山西。到了龚昶鑫老家县城，受到大家热烈欢迎。欢迎宴上，龚昶鑫连灌姬辰良半斤白酒，晕晕乎乎中增进了感情，两人差点结拜了兄弟。姬辰良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网络直播这一套业务技巧跟龚昶鑫说了个七七八八。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龚昶鑫带着他逛遍了县里的各个旅游景点，玩得不亦乐乎。当然，为了广告效应，全程开了直播，让网友们都看看他们家乡的好风景。
姬辰良在他们县里玩了四天才尽兴而归，临走龚昶鑫还十分贴心的给他带上了当地的不少土特产和一个大红包。连同交通、食宿、景点门票，这一趟行程龚昶鑫总共支付了近四万元钱。不出意外，他又被反映到县纪委，说他违反中央八项规定，有腐败的嫌疑。总之，大伙对他的态度就是一句话-——往死里盘他！这次龚昶鑫有了斗争经验，他明白，一场斗争的耗散率，决定于双方的体力消耗。也就是说，一场斗争最终的胜负，和你的学历、知识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取决于谁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他咬紧牙关顶住压力，告诉领导，他有办法解决问题了，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能让电视台的局面出现扭转。
龚昶鑫所谓的办法，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自己亲自上阵去当网络主播，挣钱贴补台里。他不比姬辰良，可以扮丑耍宝，他骨子里是个读书人，再加上现在成了电视台台长，玩法肯定要比姬辰良高雅一点。
他老家县里物产丰富，核桃、红枣、黄牛肉、糯小米、养生醋应有尽有。他联系了几家从事土特产生意的企业，每天到田间地头去直播家乡土特产的生产过程。龚昶鑫在bj读书多年，受皇城根文化侵淫，再加上文化素养高，举手投足间有点八旗贵族的气质。眼下直播农民种地，用上自己的知识和姬辰良传授的技巧，高雅与通俗共存，形成强烈的反差萌，点击量和打赏直线上升。
钱终于搞到手，半个月的时间，龚昶鑫总共得到近二十万的打赏和广告费，用这笔钱先给那些临时工发了工资。看到做直播这么赚钱，身边的亲友有人劝龚昶鑫干脆辞职算了，自己单干，赚的钱全是自己的，不再受那帮鸟人的闲气，更不用辛苦给他们赚工资了。有一点我是非常佩服他的，就是读书多，时刻保持冷静的心态。他告诉身边的亲友，自己能赚钱很大程度是因为从来没有电视台的台长亲自出来搞直播，网友看着新鲜才打赏的，如果失去这个平台和身份，很快就得淹没在茫茫大海之中。
龚昶鑫的危机暂时躲了过去，但整个行业的危机才刚刚到来。随着自媒体和网络的发展，传统媒体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电视台、报社、电台，都出现了停滞发展的现象。截至目前，电视台主要靠承接大型宣传活动为生，报社主要靠刊载各种文学和书画活动为生，电台主要靠车载广播为生。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现在已经进入互联网的时代了，报纸杂志死了一大半了，市级电视也几乎没人看了，煲剧看综艺，一般就是在网上，视频网站也不贵，而且喜欢的剧可以一口气看完，开了会员还没有广告。除了体育比赛直播，我几乎不看电视了，省一级的电视台都生存很困难了，市县电视台就靠政府拨款撑着了，他们制作的节目根本没人看，随着时代的进步，是该好好思考县市两级电视台的去留了。
眼下燕鹄电视台的人事格局还算比较稳定，一个政府电视台联合多家民间传媒公司一起搞业务。只是行业未来发展方面，出现明显问题，不是大家对该走什么路线有分歧，而是压根看不清路在哪里。
日子又陷入了迷茫和麻木重复当中。程云的解决办法就是疯狂的增加电视广告购物节目；许伟传的解决办法就是增加党政机关的会议宣传报道，还做了一个“学习强国”主题的节目；谢庆涵的解决办法大量下载播放网络搞笑小视频。这三个办法，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能拖一时算一时。
而作为我们一把手的梁奇兵，他也一刻没有闲着，开动着脑筋，寻找着出路。很快，梁奇兵就把眼光盯在了下级的各个区电视台身上。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裁人瘦身精兵简政，反而开始扩张，由市台兼并下级各区的电视台。燕鹄市共有四个市区，南城区、北城区、舒平区和开发区，每个区都有自己的电视台，而且收视率都很低。兼并四个区的电视台，对于市台来说，好处是可以集中一部分观众，提高收视率和影响力，并可以接收四个区政府的宣传拨款；缺点是增加了台里的管理负担。而对于各区政府来说，这样也是利害各半。好处是区电视台的人员归市台管，减轻区政府负担；坏处是影响以后的宣传工作。
梁奇兵的想法传开后，大伙议论纷纷。基层的员工基本都持反对态度，因为兼并后，大量被收编的人员涌入单位，势必产生新的竞争关系，对大家没有好处。但上层领导态度却不一样。许伟传和程云支持，谢庆涵中立。许伟传之所以支持，是因为兼并各区台之后，有关各区党政机关的新闻就只能在他的新闻频道播出了，以前只有市政府拨款，现在各区政府少不了给他好处。程云也是支持，但不是很坚决，有点无所谓的意思，反正那些员工大部分都有事业编制，工资不用台里操心，全市那些大企业尤其是房地产企业基本都在经济频道做广告，各区台的那点广告资源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只是增加一小部分观众，真的是可有可无。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陈玉立现在是开发区电视台的当家女主持，要是兼并了，她还是要回市台的。虽说当年走的时候和大家搞的有点不愉快，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感觉了。尤其是程云，以前两人有竞争关系，可也算英雄惜英雄，如今时过境迁，程云反而有愿意和她合作的想法了。谢庆涵之所以中立，是因为娱乐频道和各区台本来就没什么观众，兼并后还要分摊人员安置，得不偿失。
为了能让自己的计划顺利时候，梁奇兵开始玩起了大手笔，决定帮助许伟传运作副台长的位子。在电视台，总监的行政级别和副台长一样，都是正科级，只是两者之间座次先后有微小差别。都说屁股决定脑袋，原本最低调的梁奇兵做到了一把手的位置上，立刻就有了“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霸道总裁感。
很快，许伟传升任副台长，并且把自己的亲信陈云和提拔为经济频道总监。关于这一点，梁奇兵没有异议，但文广局的副局长沈玉伦却在局党组会上提出反对意见，他人虽然离开，但还是希望能保存在台里的影响力，许伟传一系上位，多少会降低他的影响力的。为此，梁奇兵和许伟传精诚合作，绕开沈玉伦，直接公关文广局一把手正局长。经过不懈努力，很快陈云和的总监职务也批复下来。
就这样，内部统一思想，外部的困难就好克服了。兼并四个区电视台，最大的阻力是各个区政府。他们倒不在意没有了电视台，影响宣传，因为现在看区电视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要搞宣传，直接在区政府的微信公众号上推送，效果和影响力比电视台大多了。他们在意的是政治影响，一个区政府，没有了电视台，就好像是丧失了一块舆论阵地，作为不大，但关乎面子。
针对这个问题，梁奇兵还很贴心的向各个区的领导保证，市台三个频道都会专门开辟一个时间段，播放各区的消息。新闻频道的节目叫“区县动态”，播放各区领导和区级单位的工作新闻；经济频道的节目叫“市区风土”，用纪录片的形式播放各区的特产广告；娱乐频道的节目叫“欢乐小城”，播放各区政府在逢年过节时举办的文艺联欢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