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农村敬祖的贡品很简单，一碗炸鱼块，一碗白米饭，几个水果再加一壶米酒用篮子装着就是贡品了。说是敬祖，其实就是拿着这些东西对着祠堂上的排位拜上两拜。这些东西再敬完祖还是会吃的，毕竟农村人还是比较节俭的，想来祖宗应该也不会怪罪的。郑立走在路上，此时已经有陆陆续续的鞭炮声响起了。不一会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刺激着郑立的鼻子。

郑立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祠堂，发现祠堂早就来满了人。郑立往里一看，鞭炮的红衣布满了祠堂，有的地方甚至堆起来了，冒着缕缕青烟。大家排着队，相互谦让着，大多数都是郑立伯伯辈的，也有几个和郑立一样大的年轻人来敬祖。在农村来敬祖这种事一般都是当家的人来干，所以这些伯伯辈的长辈也会开着玩笑对郑立说：“立古！这么快就你当家了啊！”

郑立只能打着哈哈，说：“还小！还小！“惹得来敬神的长辈都哈哈大笑，露出被烟染黄的大黄牙。

大家井然有序地敬着神，很快就轮到了郑立。郑立先是在神堂前点上大根大红腊烛，然后在拿起装着贡品的篮子，往头上举了三下，每一下都是高过头顶，低过膝盖。敬完神后，照例是要拜一拜的，不过后面还有人，郑立也就不浪费时间了，走出祠堂，在外面的空地上立上三柱香，然后回到祠堂点燃一挂大鞭炮，敬祖仪式就算完成了。郑立提着装满贡品的篮子回到家的时候老郑头已经回到家了，正坐在客厅吧嗒吧嗒地抽烟。郑立去厨房把贡品拿出来，随后提着子走进了客厅。

老郑头看见郑立，抽着烟问道：“敬祖回来了？“

“嗯！“郑立边应着便把篮子挂在墙壁上。

“那就吃年夜饭吧！今年你也累了！“老郑头对着郑立说道，眼神里有温柔，有骄傲，有自豪，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郑立“嗯“了一句，转头看见父亲在用以前没有的目光看着自己，很不是滋味，便以帮母亲端菜为由跑开了。

今年的年夜饭很丰盛，毕竟郑立也在外面打拼三个年头了，还是有点积蓄的。一家人和睦地吃着年夜饭，郑立懂事的给父母夹着菜。秀兰见儿子给自己夹菜，脸上笑开了花，心里乐开了花。老郑头也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吃完饭后，老郑头边抽烟边咳嗽，咳的脸色通红。郑立叫老郑头少抽点烟，老郑头把脸低下，抽着烟说：“晓得了，晓得了。“

郑立没有办法，只能给老郑头倒着茶，希望他喝完茶能好一点，不再咳了。老郑头抽完烟后，喝了一口茶，表情有些奇怪，看向郑立的眼神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害怕挨骂一样，慢吞吞地说：“你这几年打给我们的钱，我们都给你存起来了。算算也有七八万了。强古不是要高考了吗，高考完上大学又是要交学费。你三叔一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上大学的学费可能一下子拿不出来。所以我想借他们两万块钱。让他们先安下心来，强古也能好好高考。“

老郑头说完又看了一眼郑立，但立马移开了目光，又点上了一根烟，默默地抽着，等着郑立回话。郑立看着父亲这样，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和父母之间有隔阂了。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长中大了，不知不觉中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了。父母也慢慢老了，要看自己的脸色过活了，自己也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向父母撒娇了。郑立看着默默抽烟的父亲，心里一阵酸楚，对着父亲说：“爸，我也是这样想的。借就借嘛，我也没有那么快讨老婆，没事没事！况且三叔帮了我这么多，这钱该借！“

老郑头听见郑立这样讲，看着地上的眼睛转而看向郑立。郑立看着父亲的眼睛里有像小孩子被认同的欣喜和感动的泪光。老郑头看着郑立的脸，发现自己的儿子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像自己青年时期的脸，一张初经风霜，意气风发的脸。老郑头有些哽咽，假装咳嗽两声，对着郑立笑着说：“你长大了。“

郑立看着对自己笑的父亲，呆住了。在自己的印象中，父亲只有在自己小时候的时候对自己笑过。郑立看着父亲的脸，又比当初老了一点，胡茬又白了一点，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点，腰好像又弯了一点……郑立心里的酸楚顷刻之间都化成了泪水，不过郑立强忍着泪水，忍的很艰难。这可是撑起了他的父亲啊！郑立眼角湿润地笑着对自己的父亲说：“嗯，我长大了爸……“

郑强在年初五就去了学校，郑立在他临走前给他塞了两百块钱，并叮嘱他不要偷奸耍滑，要好好读书。郑立则是在过完元宵后三天走的，毕竟郑立回来过年之前就把工作辞了，也不需要赶着回去上班。走之前，郑立和老郑头把过年那天取的两万块钱交给了三叔。三叔哭着接下了这两万块钱，转头就作势要跪了下来，如果不然老郑头拦着，恐怕自己的这个弟弟就要给自己的儿子跪下了。郑立看着差点跪下的三叔，连忙拉住，拉住痛哭流涕的三叔后又不禁在心里感叹了起来。生活已经磨平了这个农村汉子的棱角，打弯了这个农村汉子的脊梁。郑立最后在看了一眼自己在农村的这些家人，踏上了去往深圳的汽车。看着不舍的众人，郑立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正以一个“大人“的身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