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病(2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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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口味比刚住医院时好些,他喜欢喝新鲜的鱼汤,然而菜市场上的鱼大多为网箱鱼,这样我只得抽空到小河边去垂钓。由于秋深了,钓鱼便成为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有时蹲大半天,也不见浮子颤动。每当浮子颤动的时候,我就会激动,那扩散的水圈仿佛扩散着希望,扩散着父亲的企渴。然而很多鱼儿是狡猾的,它们大多是在试探,诱饵只对贪欲的东西起作用。
四哥每天忙完学校的事务后便会溜到医院,在此之前由四嫂每天早上先排着长队去取当天的药物,妻子负责照看着父亲。
妈妈的娘家来了几个侄儿,到医院看望过父亲,见到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后,都很高兴,对父亲说还要吃妈妈的生日,临走时有的还向父亲借了点钱,说是要买点农肥回去。
父亲被转入结核病房,同病房的也是一位老人,比父亲大一岁。他很孤独,很少有人来看望,有几次输液,他都因睡着后而漏了针,还是四嫂叫医生重新套上血管的。
老人看上去,比父亲苍老得多,头发几乎全白了,身子也特别的瘦削,活像机器人骨架。老人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就在城里上班,因单位忙,没法批假,女婿也是这样。女儿为他请来照料的人,但他总觉得不太习惯,于是把他们都辞去了。他说其实很想跟孩子们说说话,散散心。
父亲听后伤感起来,说,现在是独生子女(那个时代,以后的孩子压力不知道要有多大,既要服侍双方的父母,甚至于还有爷爷奶奶,又要忙于残酷的工作,还要照顾家人与应酬社会,要是老人的社会保障机制不健全,那就真不敢想象。想到这些,父亲舒缓的叹了口长气,他觉得自己至少比未来的老人们要幸运幸福得多。
父亲一直安慰着老人,叫他想开点,尽量用意志去战胜病魔。可是一周过去,老人的病床空了,原来老人走了,永远的走了,他留给父亲最后一句话是,你有那么多的儿女,你是最幸福的。
老人的突然离去对父亲多少都会产生一些打击,那样一位爱健谈的老人,不到十天的时间便走向了死亡,走向了永远的孤寂与空洞。
为了减轻父亲的情感负担与精神压力,我们给他转到了另一个病房。
中秋时,大哥先回了一趟老家,把父亲曾分给他的那片柴山看了一遍,默数了成材的树木,还用锄头把与三哥相邻的边界线重新做上了记号。那块父亲分给他的空着的自留地,大哥撒上了一把菜籽。妈妈本想为自留地的事与大哥争上几句,但因大哥给她买了十斤白糖,也就没说什么了。
忙完老家的私事后,大哥便来到城里的医院。
见到父亲精神清爽,脸色红润,大哥便有话要对四哥说,说四哥夸大其词,父亲的身体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糟。大哥还暗地里抱怨四嫂,说她生怕惹上麻烦,把一点小事吹得天那么大,让外面奔波的人也不得安心。
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趟,就得陪父亲睡上一晚,免得被其他弟兄们笑话。大嫂打电话给大哥说。
那天晚上,大哥很快便睡着了,中途时想上厕所的父亲叫过他几次,可还是未被叫醒,于是父亲轻轻的下了床,一手举着液体瓶,一手扶着墙,上了趟厕所。当父亲再次小心翼翼的回到床上时,输液的针还是漏了,父亲干枯的手臂再次的肿了起来。
大哥鼾声如雷,这让父亲不能入睡。父亲只得坐在床上,脑海里浮现着大哥小时候摔断胳膊的情景:
大哥八岁那年,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胳膊肘儿脱节了,父亲马上亲自把他背到了公社(乡医院,守护着他几天几夜。胳膊肘儿复原后,可是大哥又不小心摔断了胳膊,这次就比以前更为惨重了。父亲在医院服侍大哥半年多,吃了一头猪,花了不少的钱。
当大哥念完初中后,他就死活不想再上学读高中了,父亲只得给他请了医生,让他学医。可是大哥觉得学医枯燥,也就中断了。后来又花了许多钱,给大哥找了许多相对轻松的事让他做,但都没能如他的愿望。
唉,父亲不想回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