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痛(1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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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感觉到我突然也老了,现实中的各种压力迎面扑来,周遭的敌意让我疲惫。
是的,伴随着现实的吆喝,我已经老了,躯体装满不规则的累,平静而坚实。失望与沮丧已浪迹他乡,人生的目的转向人生的过程。
冬,阴郁地站立在瘦肋的树枝上,与我对视。我无心料理这料峭寒意,我刚从一杯茶水底升腾出来,我依靠无味而存活很久。人生的终点便是新的起点,春是冬的箭头,茶的苦涩与清幽横渡你的一生,将你延续,让你永不终结。
我,赶着羊群、抽打四季。日子植下的疼痛令我细斟慢饮,我自得其乐。名利待我如浮云,唯有心静才最真。
旷野的天,还那么的蓝、那么的静,生命还可那么的安祥与单纯。我可以拥有一切,一切也可拥有我。在某种过程之后,阳光、大气、水重复翻录着我,使用着我的生命和天真的善意。
很多时候,我在泥土里……
临近春节,外姪女只得被提前下葬,送葬这天,年迈的父亲扶着潺弱的四姐,移动在由亲友与学生组成的由情感交织成的特殊队伍前面。
世间最凄惨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莫过于老年丧子。姐夫嘤嘤嗡嗡的抽泣着,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大男人这么哭过,他的声音似乎在往人的心里穿,怎不叫人酸楚万分。是呀,他只有这么一个独女,由于年龄关系,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女儿是他心头的肉,当人们泡在晚年的亲情里享受天伦,当晚年的情感生态脆弱得只剩下唤子弄孙的时候,姐夫与姐姐却要在注定的孤独中看风烛飘摇、看暮雨血枫,这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痛苦怎不叫人落泪呢。
我也很担忧中国的老年问题,如果亲情的链子被砍断,请问人们,老年们还会剩下些什么。现在的孩子在计划生育下本来就少,如果老年的社会保障机制不能健全,当我们满头银发时,会不会:早靠柏树晚倚槐,望断旧路雾霭霭,窗开空洞盼子女,孤独如影湿徘徊。
下葬时,天空飘散起琐碎的小雪。父亲捧起一把泥土,把它撒向了空中。
姐夫从怀兜里摸出一粒松籽,他默默的种在女儿崭新的墓前。
几个嫂子轮番看守着四姐,不要她用头去碰石头。大哥的眼睛湿润一大片。
令我们最难过与痛心的是姪女用生命想去换取与证明的清白还未被偿还,四哥反复的看着那段被刻在墓碑上的遗书,一言不发。
忙完丧事,大家都各自回归到各自生活的轨道,这一年的春节父亲没有叫我们团圆,也许父亲不想让大家糟糕的心情成为新春的干扰素,想让新春昭示它新的快乐。父亲还在为官司的二次开庭作思想上的准备,他一天天老了许多。
二次开庭被一拖再拖,我们催促好多次。直到五月份的时候,法庭才下达传票。
二次开庭这天,校长早早的便优雅的坐到了被告席上,他的左右两旁分别丢着一审时的两位红光满面的律师,一审时他们的脸没有这么红过呀,三嫂假装走错地方与他们近距离的接触了一下,然后跑来告诉父亲,说是烈酒所致。班主任是最后才到的。
看着对方那成竹在胸、洋洋自得的样子,我们顿时明白对方早已是有备而来。父亲事先说过真理就是真理,它只有一条,他的话是在给大家打气。
姐夫与我坐在原告席上,律师a只坐了一会儿,便借故拉肚子出去了。每当双方提到尖锐的问题时,他便会继续去拉他的肚子,其实我们知道他害怕的是什么,也没把他当直立行走的人看。
律师b与我事先有过一夜的交往,我与他主动谈起了哲学,在交谈中他对我和家人产生了好感,于是还谈了些社会现象,最后才谈到了职业道德。那一夜我们话很投机,没有睡意。他说他会用道德的力量来延长他未来的生命。这次二次开庭他就坐在我的身边。
台下仍然分成两个完全不同的意识形态部落,校长垂直对下的依旧是学校的中层干部,和那些去年交了入党申请书,至今却仍未讨论的进步老职工,这次他们都受到“斜眼”上次写心得的启发,全带上了笔记本。他们说过是抱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据说“斜眼”这次早就理出了醒目的标题,标题是“请与我们一道站到真理这边来吧”,下面的副标题是“呼唤人性回归”。
这就是现实世界,这就是现实生活,人格结构若以自身利益为走向,那么这便是生物界的另一种最令人讨厌的寄生虫,因为他们吸他人的血液与骨髓时还会放出毒素。
五嫂这次从老家中下来了,说是妈妈叫她来的。二嫂也来了,还带着她的年轻女婿,让这个一直生活在大上海的都市青年来感受一下另类文明,父亲说是来感受一下另类声色。
这次嫂子们仍然坐在第一排,四嫂这次也坐在其中。
官司打得很激烈,对方所谓的证据空前的多了起来,居然还找出一些人证,说死者死前一个小时,清楚的听到家长在打骂她。
我方律师b听到后很气愤,说这是伪证,必须当面出庭,但被审判长回绝了,理由是因命案,法院要保护证人,可笑的是这些所谓的人证却被法院采信。
关于遗书,法院承认是真实的,不过书记员写下的则是“死者留下字据”,而没写成遗书。这当然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我方律师b说死者的母亲因受不了这种失女的巨大刺激,整夜失眠时,对方那位据称是年轻有为的律师这时辩解道:请问b律师,你是怎么知道死者的母亲整夜失眠的,如果不是主观猜出,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你在与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