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6)(2 / 2)
猫也特别通人性,只要电话铃一响,它就咪咪的叫,直到妈妈拿起听筒。
我很是奇怪,觉得父亲为什么那段时间都不亲自接听电话,而总会是妈妈。于是,准备抽个时间回家去看。
父亲得知我要回去,特意到村上去理了发,还叫王嫂的孙子把他头上的那些白得过分的头发给拔掉。父亲是个知识份子,知识份子到了晚年就显得特别小心眼儿,做事也特别含蓄。听说他在别的老人那里借来一盘唱歌的光碟,那碟子叫《常回家看看》,当我回去时父亲便总不厌其烦的放了又放。
妈妈也听得很烦,索性把影碟机关了,这差点让父亲生了气,但又怕我会发现他的心思,于是父亲叫我以后能从城里带些好看的故事碟来,说家中其它碟子受潮了,只有这盘不太好听的碟子可以放出声响。
父亲淡淡的话却如针一样的刺着我的心,老人盼望儿女常回家看看的复杂而又微妙的心情不是你我当儿女的所能完全理解的。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叫盼头,新鲜的太阳升起和陈旧的太阳下沉,这都能激起老人思亲人、盼团聚的心绪。
我很少看父亲的脸,因为不敢看,他那次显得好瘦,我甚至担心父亲松弛的笑最易将肌肉组织散落一地。孟子说人上七十古来稀,是呀,父亲余下的日子也许并不多了,我心一下子紧张起来。
晚上,妈妈高兴的告诉王嫂,说儿子回来了,叫王嫂来吃饭。
席上,我突然发现王嫂比父亲更老,门牙也没有了,她才六十来岁呀,而城里六十几的老人还在跳舞呢。这种巨大的生活反差让我细细的观察着王嫂嗫嚅的腮,我的眼角在潮湿。
席上,妈妈用颤微微的手不断的给王嫂夹菜,父亲也不时的叫王嫂吃呀吃的。这种老人间的相互挨帮和关心,无意间在席间流淌出一条条无助的生命与岁月交织的河。
王嫂说话了,她说叔叔,你的儿子回来了,你和娘娘该高兴了吧,叔叔的病好了吧,是不是儿子接你到城里去休养呀。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出所料,父亲的确生病了。
我放下筷子,父亲看出我在生气,便说,吃五谷,生杂病嘛,小病,不值得大惊小怪的,若生大病,自然会找儿女们的。
唉。
父亲呀,接你入城你们又不去,这叫我们如何是好。我说。
妈妈接过话说,你爸爸准备也像你们城里人那样修个好的厕所,可以洗澡的那种。你爸爸还准备请木工匠人把以前的床全改成你们城里那种叫什么丝的那种。
什么丝呀,不会是萝卜丝吧。王嫂边抿着菜边问。
席梦丝,父亲与我同时说。
父亲的确请来匠人,做了六架席梦丝床,这个六对应着他的六个儿子。紧接着是请人设计卫生间。
在农村,几乎没有厕所的,很少为人打开方便之门。人们解手的地方就是蹲点在文明的起跑线上,这起跑线便是粪坑的出口边缘。记得有一次,我到乡下去写生,刚好蹲点在这一边缘学科时,一个女生便突然从对面跑来,当时我只好用手把脸捂住,不过还是捂不住彼此的尴尬。
从此我到乡下去,首先便四处寻找这样的方便之门,可还是很难找到,所以经常会溜到山间去,在幽静的地方把内急给办了。要是遇到下雨天就不好说了,只好猫进猪圈,气大的是那些猪也太不懂事了,常用猪嘴来亲热我的屁股,有时还发出欢快的叫声,气得我暗骂猪该杀。
四川的交通不是很发达,尖锐的山峰对立,这里有很多地方至今仍很贫穷。环境制约着人们,更制约着老人的脚步。好在乐观的父亲总认为心境大于环境,经济落后的地方往往又是善良的发源地。
不见人头见牛头,又出野猪又出猴。要想夫妻同床睡,除非包谷(玉米收上楼。所以父亲改造厕所,在家乡修建卫生间这件事一时还成了老人们的新闻。王嫂看着那些长方形的白色瓷砖,感到很新鲜,说能不能贴在她家的灶头上。
乡亲们对热水器产生了兴趣,这家伙能出热水实在是好玩,有些老人还摸了又摸,最终还是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父亲几乎是按照城里人使用的卫生间来进行设计的。有马桶、有浴缸、有洗手的专用面盆,还有据说能从人的背后吹冷风或暖风的浴霸。有好事者问父亲,浴霸这家伙还能象老婆那样吹枕边风吗。父亲笑着说,能呀,不然怎么叫它为浴霸呢,就是太霸道了嘛。
完工那天,王嫂也要求来洗了个澡。
父亲在等待能与他的儿女们团圆,麻将桌也做好了,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通知大家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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