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雏鸟(1 / 1)
上京政变,文尔于独自率领京防驻军解救家人,平定上京城,让祖父和兄长刮目相看。仿佛自家养的雏鸟,病病殃殃的总也飞不起来。有一天鸟巢所栖的大树倒了,雏鸟从窝里掉出来。老鸟都不在家,来不及救,以为必死无疑了。它却扑棱了两下,展翅飞了起来,越飞越高,重新筑巢撑起了一个家。
自那之后,文尔于的母亲再也拦不住小儿子了。文尔言尚有保留,文冀直接准他进军营从士兵做起。这次南下讨逆,文尔于知道能见到江重夏,便求着大哥要一同来。文尔言起先不准,留他在上京看家。又是文冀,说既入军营做了士兵,令行禁止,怎可单提出来不带他去?文尔言这才带了他出来,却还是放不开手,专门提到身边当亲兵,亲自看着。
文尔于虽然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但出身武将世家,也是熟读兵法的。他们此战的策略明明很简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渡江和肖慕完成合围,前后夹击褚广煜。虽则褚广煜现在已到了穷途末路,但破船还有三斤钉,文尔于不明白诚王殿下为什么要分出一万兵,让大哥和盛玖带着换了方向。
文尔言三缄其口,无论弟弟怎么歪缠都不肯说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他们一路疾行,从天刚破晓走到了日过中天。文尔于终于对应上临行前默背在心里的浙南九郡舆图,眼前巍峨连绵的山峦分明是他心心念念的齐云山!
文尔于在心里一盘算,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年纪小沉不住气,策马追上文尔言,不顾盛玖还在旁边,急道:“大哥,咱们为什么要去齐玉山?”
文尔于特别崇拜江重夏,这些日子说不了三句话就能绕到她身上。文夫人一度非常担心小儿子会爱上个女土匪,但仔细观察,文尔于对江重夏是崇拜多过爱慕,傻小子还没开窍呢!
文尔言深知如果告诉弟弟他们此去是要抄江重夏的后路,他定然接受不了,以他的脾气怕是要闹起来。可文尔于不是傻子,他既然问得出来,心里就已猜到了八九分,自己又该如何答他?
文尔言正犹豫着措辞,旁边盛玖替他说:“二郎应该都瞧明白了,肖慕日渐做大,殿下睡榻之侧容不下这只大老虎,需得先下手为强,扼住他的软肋。眼下江湖人都被肖慕聚集在浙南九郡,齐云山就是他的软肋。”
盛玖剖析的太透彻,文尔于脸上青白交错。文尔言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拔刀杀了这位诚王殿下青睐的谋士,握着缰绳的手心都出汗了。文尔于却出乎意外的冷静,他沉着脸,狠咬了两下嘴唇,说:“江姑娘是江湖豪侠,根本不稀罕朝廷权柄。你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临阵倒戈,卑鄙下作!”
这话骂的就是诚王了。文尔言当即斥道:“住口!”文尔于嘴唇咬出了血,倔强的跟兄长对视着。盛玖浑不在意,微笑着说:“少寨主无心,不代表旁人也没这个心思。二郎出身官宦,权势的诱惑有多大,你该比我清楚。肖公子天潢贵胄,不仅自己有本事,如今还有众多支持者,没道理不为自己争一争。少寨主为了心上人,无所顾忌也是有的。”
文尔于不知道肖慕的真实身份,但盛玖说的他大概能明白。文尔言拍拍他的肩膀,“二郎,军令如山。”
相比文尔于,偷袭齐云山文尔言心里更不好受。在北境时他和肖慕相处的机会多,他识人无数,驱利阴诡之人瞒不过他的眼睛。可肖慕从头至尾都是坦坦荡荡,所做所为全是为了褚策煜,说他有所图谋,文尔言断不肯信。但他却有那样的身份!褚策煜戳破的一刻,文尔言犹豫了。如果换做是他背负血仇,动心忍性伺机反扑也不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他文家世代忠君,祖父和母亲都在京中,他有别的选择吗?
文尔于直勾勾盯着长兄,倔强的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半晌他扭回头望向远方,失望的说:“如果从军遵军令就要泯灭良心,倒不如做土匪来的痛快!”
文尔于说完拍马走了,文尔言想追上去训斥弟弟几次,至少要在盛玖跟前做做样子。盛玖却一点不往心里去,拦住文尔言,“算了,二郎年纪小,受不得屈。忍过这一回,下次就好了。人活一世,哪能总是称心如意。”
文尔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些江湖人怎么个个都跟他想的不一样。那肖慕呢,是他看错了,还是褚策煜看错了。
进入齐云山界内,盛玖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时不时掏出一张绢布查看上面的地图。经过刚才那个小插曲,文尔言对他改观不少,不再当他是那种只会挑拨攻心的谋士了,他试探着问:“先生懂得奇门遁甲?”
盛玖不避讳他,坦然道:“略通一二。咱们现在所处还在齐云山外阵,有这幅地图我尚能应对。等进了山上内阵,夏侯先生会在后山这个地方等咱们。但是能不能成事还得看山阵的修复情况,如果少寨主手脚麻利的话,咱们这一万人想要顺利上山也没那么容易。”
文尔言心道:原来盛玖也不是成竹在胸的,不知道褚策煜知不知道这个情况。如此也好,最好自己领着人在齐云山里打转,既不用违背本心,也不算违抗军令。想到这儿,文尔言心里打了个突。他经历大小战役上百次,还是头一回生出怯战之意。他登时有些灰心,暗想不会带着幼弟折在这里吧?
大军继续前行。齐云山刚遭潜渊帮和南疆蛇族偷袭,元气大伤,山下小镇都是一派萧条的景象。盛玖领着大军绕过小镇,斥候探过报说,镇中空无一人,粮食细软也都收拾空了。
“看来肖公子是做好了跟褚广煜一战的准备,将镇民都挪走了。”盛玖思索道。
文尔言:“肖公子恐怕早有准备,内阵进入不易。”
盛玖尚未答话,一个全身罩在黑袍里的人从大树后转出来,边朝他们走来边说:“还没遇上敌人就开始打退堂鼓,不似大将军的作风。将军莫不是另有私心吧?”
男人走到马前,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癯的脸孔。他的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白色,让人看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文尔言低头俯视他并不言语,文尔于先接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将军和盛先生商议军情,你竟敢在这里挑拨是非,惑乱军心。来人,把他捆了,听候将军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