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兵与匪（1 / 1）
褚广煜一入空巷便知有诈，立刻命前队变后队退出街道。那些飞了烟化了灰的杂牌军却突然从住家的屋顶、檐下，茂密的树冠，爬满了藤的墙头上冒出来。弩箭、飞镖、绣花针，还有蛇！他们放完暗器就缩，保平军连东西从哪儿来的都搞不清楚，被支使的晕头转向。高头大马在巷子里转磨，差点伤着自己人。
习惯了战场冲杀的铁血军人哪受过这等窝囊气？脾气爆的立时就炸了，纵马冲进院子，搜了一通，却连杂牌军的衣角都没看到一片。院子里没人，住民早就撤走了，他们无处发泄，就把屋里剩下的不值钱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等再想从院里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大门让人锁了。人可以翻墙出去，马却不行，又是撬锁又是踹门，累得气喘吁吁。
杂牌军们就用这种治不死人膈应人的手段，足足困了保平军四个时辰，想进进不去，要退也退不出来。肖慕表现出了极大的耐性，不求损敌，只为缠住他们。褚广煜明白，他要五天，说到做到。
盗净不会领兵，褚广煜只得掉头去求蒋谋。蒋谋真是佛了，一点乔不拿，接过主事权就让保平军无论受到何等袭扰，只要保得住命，一律不得反抗，速速退出郡城。沿途不能进民宅，不可走窄巷，捡宽阔主街往郊外走，先撤到旁边的张郭郡再说。
如果漕帮没有易主，这个时候骆河郡是最好的退路，可现在再说什么都是废话了。段玉成为谢公孙丽饶他一家三口性命，当着漕帮长老的面把他在漕帮的势力全交给了她。漕帮那些老狐狸们即便有别的想法也只敢磨磨洋工，不敢明着跟公孙丽对着干。剩下最近的就是张郭郡了，住民都是做了好几辈子织布、染布、刺绣的手艺人，江湖底子薄，肖慕的手伸不到。
保平军回到蒋谋手里，就像换了个人，蛇盘在脖子上拉屎，也只是好好的请走；暗器钉在身上，只要还有口气儿，就擦擦血埋头继续往前赶，跟忍辱负重的小媳妇儿似的。肖慕手下人少，保平军一旦冷静下来，就不由得他硬碰硬。褚广煜撤出伯羊郡还算顺利，一进郊外树林却又被小黑的蛇子蛇孙们缠住了。
肖慕猜到保平军要向张郭郡跑，前头引蛇群阻拦，杂牌军在后头一路追赶，想在密林里再拖延一段时间。保平军盘子太大，杂牌军人手不够，围的圈子总有缺口。蒋谋趁势挥军向东，奔反方向的得水郡去了。
得水离伯羊近，因郡里住了大儒世家，开了间浙南九郡独一份的书院。据说大儒本来是北方人，曾是蜀朝的大官。蜀灭后不想再在晋朝中供职，便举家迁到了南方，安家在得水郡。家族产业只要经营得当，几代都是吃喝不愁的。大儒见浙南九郡的乡里世世代代靠捕鱼、力工、手工艺活命，文化水平不高，有的人大字认不得一箩筐，便开了间书院，唤作清源。无论大人孩童，只要愿意学，就有教无类，遇上贫穷人家，连束脩都不收。既打发时间，也好时时提醒子孙，自己是书香门第，不可失了风骨。
本来只想着打发时间，造福乡里，没想到三五年间就教出了好几个秀才举子，清源书院在浙南九郡的名气一下子就打响了。书院教出的学子越来越多，九郡的人家纷纷将子女送到得水来读书。伯羊近水楼台，自然不能免俗，尤其海安帮的家眷，银钱上不缺，离得又近，很多帮众都为了方便孩子上学，把家都安在得水郡。
这些情况杨骥父子自然知道。得水郡如今小一半住的都是海安帮的人，肖慕肯定以为保平军不敢往得水走，所以才把人手力量都放在西边。
蒋谋顺利将保平军带出了伯羊郡郊外的树林，进入了得水郡界内。肖慕果然没准备好，通往得水的路上没再有人埋伏。后面的尾巴追了一里多地，就被甩在后头。保平军一马平川的进了得水郡，按照蒋谋的计划是直接穿城而过，再穿过一片不适合埋伏的荒野平原，就能回到金州郡内。
大军进了得水郡城，依旧不入民宅，只求快速穿过郡城。明明是青天白日，可保平军一进了得水郡，就像鬼打墙了似的。前一刻眼看就要走出这条街了，到头一转又是一条长的看不见头儿的街道，走下去长的和方才那条街一模一样。两万多人在得水郡里驴拉磨，郡里土道上的浮土都被踩实了。
蒋谋一进得水郡就察觉着了道儿，再要掉头却没那么容易了。他以为肖慕笃定自己不敢往海安帮势力大的得水郡来，便反其道而行之偏要借道得水。肖慕却顺水推舟，露出口子来让他钻，实则在得水郡里早有准备。肖慕一步又一步全都算到了蒋谋心里，怪不得褚策煜一朝翻身就如步步生莲的到了今天的地位，好个肖墨初！如果早生二十年，就没褚万里什么事儿了！
海风一吹，蒋谋从里到外都凉透了。盗净犯了凶性，放火烧民宅，房子没了，看他这迷魂阵还怎么转。虽然是冬日，近海的房屋却没那么容易点着。好不容易点着了间柴房，火头还没烧旺，两旁民宅突然蹿出人来。这些江湖客凭着两条腿儿，硬是跑过了四条腿儿的战马。肖慕提着破劫，面无表情的充迎客松，说着：“久候殿下。”
褚广煜头皮发奓，眼珠子突突往外撞。也不讲什么阵法什么攻略了，让保平军只管硬闯。可敌方虽然也在阵中，却出入灵活，神出鬼没。保平军的莽夫们东冲西撞，十之五六都撞到人家的网兜里。
褚广煜由盗净和黑骑营护着，没头苍蝇似的在郡城里转了多半天。抬头瞧见大儒家的高楼，就如看见了指路的明灯，终于翻墙越巷的捡直冲了过去。
大儒是北方人，家里的房子循北方的惯例，墙高楼坚。再加上主家风雅，专门建了高楼居高望海。褚广煜带着还没走散的万把人，土匪似的闯进大儒家，占着高楼庭院才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