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爵位(1 / 1)
邹宗钦后背出了层虚汗,黏黏糊糊的不舒服,在迎枕上蹭了蹭,说:“郡王驾到,臣有失远迎。当不起殿下称谓,臣僭越僭越。”
褚策煜微笑道:“你我不在朝堂,便只论亲情。你是二哥岳丈,自然是我世叔。”
这话说的邹宗钦很受用,但摸不准褚策煜来意一时也不敢过分亲近,只能回以微笑。褚策煜接着说:“世叔病重,二哥甚是担心,但无奈朝中事忙,只能先回京了。我是个闲人,就自告奋勇领了这份差事,替二哥来看看世叔。”
微突的眼球在浮肿的眼皮下轱辘了两下,邹宗钦敷衍道:“担不起担不起,我等臣下就该为朝廷鞠躬尽瘁,担不起殿下挂怀。”
褚璋煜狡猾,满口答应请褚策煜在他们翁婿间调停调停,可什么凭据信物都没给他。既然褚策煜信心满满的要来做这个和事佬,那就让他凭自己本事搞定邹宗钦好了。
褚策煜没有慌乱,说:“世叔知道我在朝中的处境,在京城时和三位兄长来往都不多。不瞒世叔,这次我是奉父皇的旨意来南地监视二哥行动的。不过相处下来,我对二哥甚是崇慕,愿意追随。来您这里拜访,可是我跟二哥领的第一趟差。”
邹宗钦将信将疑,四皇子在京中处境是不怎么样,但他和他母妃一直颇有南人傲骨,酸腐至极,趋炎附势这四个字就不可能出现他生命里。如今他境况好转,反倒放弃原则向褚璋煜投诚。邹宗钦不信。
“殿下多礼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外道。臣是旧伤复发,缠绵而已,不碍事的。”邹宗钦说。
褚策煜说:“越是旧伤才越要精心养护,缠绵不愈很容易酿成大病,世叔可不能轻忽了。如今在外头不方便准备,本来空手来我很不好意思。恰逢世叔病了,我有位家仆擅长刀剑外伤,让她为世叔好好诊治诊治,我也借此机会多叨扰世叔几天。”
邹宗钦的旧伤是当初剿广腊时挨得公孙良一剑对穿,当时都护府在南境遍请名医,好不容易才抢回他一条命。可因为那一剑伤及肺腑,且当时他急着要再战广腊,没有好好休养就跟程起湛谋划着再兴兵,这才落下了病根。天气或是情志变化就会发作,每每喘咳发热,总要折腾十几天才能缓过来。
昆山一役,褚策煜要保公孙良,他却一心要除掉他。如果不是邹宗钦逼迫太甚,公孙良也许不必进京,不进京或许就不会死。而此时此地,褚策煜坦然的说起他的旧伤,甚至要遣家仆医治他,邹宗钦倒开始信他对褚璋煜有几分真心了。对自己都这般能屈能伸,何况淮王?
邹宗钦早听说郡王府的八个家将是他舅父表兄四处网罗的,各怀本事,褚策煜就是靠着他们才在世态炎凉的上京城里平安长大。这八将里有一位女郎中,医术高明,尤其善治外伤。当年襄阳侯被回纥的铁箭所伤,元胡皇后几乎把宫中的太医尽数遣到了西境,也只能勉强用独参汤吊住女婿的命。当时还是宛嫔的宛妃不忍心荣敬公主年少守寡,向皇帝举荐了这位女郎中。元胡皇后爱女心切,顾不得后宫斗争,死马当活马医让她前往西境都护府救治襄阳侯。襄阳侯果然在女郎中手下捡回一条命,伤愈后,荣敬公主亲自从西境返回上京,进宫不拜帝后,跪入兰茵苑,谢宛嫔救她夫婿活命的大恩。元启帝就坡下驴,当即下旨要晋宛嫔为妃,却被翻脸不认账的元胡皇后按下,直到褚策煜封王才得以晋位。
邹宗钦一听是这位郎中要来给自己治伤,当即大喜,对褚策煜千恩万谢。褚策煜说:“都是一家人世叔就别跟我客气了。来前二哥一再嘱咐我,当初都护围剿昆山虽有些鲁莽,但结果还是好的。公孙良死了,广腊虽然还占着昆山,但也老实了许多。世叔为朝廷受伤,功大于过。过去的事我早都忘了,世叔也别记在心上。”
邹宗钦脸上的肉抽了两下,干笑两声,说:“殿下不怪罪就好,不怪罪就好。”
褚策煜说:“二哥懂世叔心中抱憾,只是如今朝堂纷乱,实在不是求爵位的好时机。而且南境的情况与西北两境不同,襄阳侯是世袭的爵位,靖安侯是旧臣,在前朝时就有爵位,他主动归附不能降位。南境这些年在世叔治下一直太太平平,您与咱们是姻亲,外戚难免惹人猜忌,二哥行事也得谨慎些才好。其实爵位什么的不过虚名,只要二嫂坐的稳,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不过是时机未到。”
褚策煜盯着姚乐给邹宗钦看过诊,开了方子去拿药,他才跟姚乐一起从邹宗钦的房里出来。侍从看都护大人脸色不好看,以为是陪郡王说话时间长累着了,便把他安顿好后安静退出了房间。
侍从三两下退干净了,邹宗钦盯着床顶的帐子却睡不着。去年擅自围剿昆山淮王还是忌讳了,邹宗钦还以为他来信申斥是给皇帝和朝臣做样子,现在听郡王这么说,才知道是真的犯了淮王的忌讳。邹宗钦有自知之明,他这个老丈人不招女婿待见。富贵险中求,南境太平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搞些动静出来,他永远就只能是个大将军。广腊事办的不漂亮,没落得好理所应当。原还想只要淮王他日能成事,这个爵位是早晚的事。只是他今日才知,原来他的好女婿还忌讳外戚掌权,那不是他登了大位也不会给自己爵位了?
邹宗钦眼界不高,心眼儿多爱走偏路,褚策煜三言两语就把他引偏了。想到不只自己这辈子没有半个爵位,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更有可能因为没有世袭的爵位随时被扫出都护府,邹宗钦半扇肩背跟让人撕了似的疼。再想到有一天褚璋煜会因为忌讳他的军权,废了女儿杀他全家,邹宗钦浑身上下就跟水涝的似的,病情又重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