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天外之道(1 / 1)
天弢四下寻找思衡的下落,终于在一处绿草浓荫处发现了他。大抵是被金网伤得不轻,首先映入天弢眼帘的是思衡背部成片的创伤,显然是被梼杌的冥炎之火所伤,鲜血已浸透衣衫,清晰可见破口的衣服下是苍白黏湿的肉被频频渗出的血包裹着,分不清是一个伤口还是多个。天弢半蹲下来,双手将虚弱的思衡扶了起来,半搂着他,连声叫到:“思衡,思衡,你醒醒。”边说着,天弢试图运功为其疗伤。不知为何,反复运功之后,仍不见任何效果。焦急的天弢只得先将思衡慢慢扶起,当机立断决定先行进入茅屋休息疗伤。
屋内摆放着竹床、竹桌、竹椅等简单的陈设,天弢将思衡扶至竹床上。思衡大概因失血过多,脸色依旧如宣纸般发白,天弢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天弢一筹莫展之际,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男声:“三界动荡,民不聊生,正邪轮转,天选之人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着,一个身着长衫的白发老者,步履蹒跚的走进屋来,老者的胡子足有一丈來长,周身被一股仙力包围着,老者神态悠闲,颧骨微微隆起,眼角有几道清晰可见的皱纹,深深嵌进肉里,皮肤是那种少见的古铜色。老者手执一柄拂尘。天弢心中已然知晓这个老者身份:想必这就是善修逍遥尊者。
“逍遥尊者您好,弟子天弢拜见。”说着,天弢双手作揖拜了三拜:“还请尊者为我师弟疗伤要紧,弟子不胜感激。”尊者闻言,抬手悠闲地理着胡子说道:“自然是要救的,这天下苍生还要指着他拯救哩。”逍遥尊者笑着走到竹床边,仔细查看思衡的伤势,只见尊者伸出手,一只玲珑剔透的葫芦出现在掌中,这就是竹叶丸。竹叶丸选取了上百种山间珍品,吃下一丸可以清心止痛。逍遥尊者将丸药放进思衡口中,并且挥动拂尘治疗他背上的伤口。随后逍遥尊者说:“冥炎之火的烧伤万物难解,我现在只是为他略略缓解痛苦,况且他身上还有被金色阵网造成的勒伤,心脉已然受损,刚刚已渡部分真气给他,已无大碍。”说话间,思衡渐渐张开了双眼,他的语气有些惊讶,说:“这是在哪里呀?”天弢见他苏醒过来,兴奋得去将思衡扶起,语调都变得高亢起来:“你总算没事了。我们在和梼杌打斗时,你受伤严重,幸而遇到逍遥尊者为你疗伤,要不然的话真不知你的身体会如何。”思衡听到“逍遥尊者”四个字,脸上竟然露出丝丝红晕,目光转向旁边的尊者身上。逍遥尊者笑道:“我当然要救你的,你曾是天界上神,使命和责任是守护三界苍生。”此语一出,思衡顿时语塞。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还有这般奇特的身世过往,惊得他是一佛出世,而佛升天。不知是不是身体虚弱的缘故,身子向旁边倾斜,竟骨碌到床下,连连发出憨憨的笑声,双手连连拍着地板,经年的老竹子被他拍得咯咯作响。“我思衡只是醇剑派无名小生耳,怎会是如此尊贵之人,折煞我命也。”
逍遥尊者见思衡如此,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昔日的思衡帝君,那可是威震三界的大英雄,如今怎么变成一个禁不住事的懦夫了呢?这要是传出去真是让人贻笑大方。”思衡已经被天弢扶起来,重新坐回竹床上,思绪渐渐平复,脸上浮现出尴尬神色,双手搭在腿上反复摩挲着,不知放哪好。
须臾之间,思衡率先打破空气中的沉默氛围,定神说道:“抱歉,尊者,刚才是思衡失态,还请您万望怪罪。”于是缓缓道出他们二人来意,逍遥尊者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插言道:“你不必再说了,我早知你今日会来此地,特意来此指引你们寻找妄断草。”思衡与天弢相视而笑一起说:“还请尊者明示。”
逍遥尊者徐徐说:“我只有一言赠予你,道可道,不可盗,能取一道,能容百道,却不能攫取无尽道。天道轮回,总有先天一道在天地之外,一道不尽,则生生不息,变化无尽,再衍无尽道。”思衡欲问其深意,奈何逍遥尊者早已飞出屋外,余留一言,“妄断草行处,唯有幼鹿涉溪时。”
思衡听着这话,顾不得勒出的剧痛和被冥炎之火灼成的伤痕迅即追出屋外。思衡手扶着门框,弓着腰望着不见逍遥尊者踪影的远方。天弢见状,赶忙跑过来扶他。“你看你,尊者早已走远,何故还出来追。”思衡只作不答。
疼痛稍缓,思衡渐渐抬起头,目光停留在这屋外的景色上,碧空如洗,此时阳光明媚,灿烂如金,一汪碧水清澈透明,思衡小声咕哝,水至清则无鱼。思衡似乎察觉出异样,心里默默想着:阳光映绿波,他仿佛看到若有若无的无数细碎的金色小点在溪水上面跳动。他仔细观察这些金色小点的游动方向,潭水蔓延,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这处的潭水似乎被一股奇特的神力牵引着,偏偏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流过蜿蜒曲折的山涧,向高处的山崖流去,然后径自与旁边的瀑布合成一股水流。思衡的目光紧紧盯着这水,伴着这水的还有成群结队的蝴蝶,它们都不约而同往那山崖涌去。思衡觉得那山崖一定暗藏玄机,他叫上天弢一起飞至那山崖。
那山崖陡峭而尖利,像是要穿透天际,隐在茫茫云雾中,令人不敢仰视,也不知其深若何。山崖上零星地长着几株浅色的花草。思衡原本以为这些蝴蝶是冲这些花来的,谁承想这些蝴蝶根本不理会这些花却径直飞进瀑布里,见此状思衡他们便使用隐身术,随后进入了瀑布之中。
“原来如此,天弢你快看,这里面竟然还藏着这么大的深潭,可真是闻所未闻,今日得见,真是大开眼界。”思衡的语气兴奋异常。天弢笑着说道:“瀑布之内藏有深潭,以我之见,这潭水深得很,恐怕里面还另藏玄机。还有,你看这里本是一个山洞,按照常理来讲,这里应是一处暗无天日的所在,阳光根本照不进来,为何还能长出这些白色的花?”思衡点点头答道,《东荒经》中记载,灰野山上生长着一种红色的妄断草,花蕊可以疗愈万物,解百毒。我想若是利用妄断草的解毒功效搭配小柴胡汤兴许对孩子的疫病有效。只是这妄断草存在于隐秘之处,很难找到。”
天弢接言道:“逍遥尊者最后留下的那段话是寻找的关键,你看这个地方隐藏于瀑布中,不正是先天一道在天地外,我觉得妄断草肯定生长在有水的地方并且与麋鹿有关。你觉得呢?”
思衡左顾右盼地观察四周的地形,说:“师父曾经说过,天界有种神鹿,生活在结冰的深潭之中,以花草为食。想来这妄断草有可能就藏于潭底。”
天弢正要答话,霎时间,整个山洞地动山摇,思衡感到脚下一阵剧烈地晃动,他作势想要去扶即将摔倒的天弢。此时,头顶上有块巨石坠落下来,他猛然伸出左手去挡,那巨石在仙法的作用下,稳稳落在深潭中央。巨石的落下好像一把开启深潭秘密的钥匙,深潭中央涌起巨大的漩涡,水花在空中飞溅着,旋转着;顷刻间,漩涡下降,消失无踪,山洞一切恢复如常。天弢怔在当地,脑袋里像是被灌满了浓厚的铅末,昏昏沉沉的,身子摇摇欲坠。思衡飞身到他身边,轻抚他的肩膀,将他一把拽入怀中,天弢无力地说:“我没事,只是被那些碎石搞得有些蒙,歇会就好了。”思衡看见天弢的胸前有一片鲜红的濡湿,显然是受伤了。他小心翼翼解开天弢的长衫,里面的白色内衣也被鲜血浸湿。思衡一边为他疗伤,一边调侃地说道:“幸亏没有伤及心脉,否则是天帝临凡也救不了你。”
天弢轻微地咳嗽着说:“你又拿我开玩笑是不是,你就这么盼望我死呀。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深潭一定大有文章,一会儿还不定会发生什么,我俩不得而知,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你切不可在我身上浪费过多法力。”思衡没有回答,静静为天弢疗伤,静默中恍惚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二人均没在意。不知过了多久,天弢的伤势已好了大半。就在两人准备起身的瞬间,山洞再次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摇晃得比上次还要严重,不断的开始坍塌。思衡二人吸取了刚才的经验,合力使用仙法抵挡着巨石的掉落。就在这时,深潭的中央再次打着旋,层层累积的水花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勃然大物。思衡定睛细看,却始终不得要领。这次深潭的上涨速度是上一次的几十倍,眼看巨大的漩涡就要问鼎山顶。山洞即将被淹没。思衡两人不得已向瀑布跑去,准备去寻找瀑布中隐藏的出口。
就在他们即将飞出瀑布的瞬间,突然一道蓝光闪现,莹莹点点的蓝色光斑折射在褐色的石壁上。天弢率先回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只麋鹿腾空出世。这麋鹿的样子很是特别,周身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头上的角似鹿非鹿、头似马非马、尾似驴非驴、蹄似牛非牛……他大约是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惊扰到。思衡回转身子的霎时就认出了挂在脖子上血一殷红的妄断草。思衡率先腾空向潭中飞去,想要将妄断草摘下,出乎意料的是麋鹿竟然使用前面的两蹄倒踹向他,说时迟那时快,思衡不得已将身体后倾,旋即施法令挂在腰间的配剑出鞘,向麋鹿的胸膛刺去。
谁知那麋鹿竟然抢先一步扬起前蹄,将即将刺入脖颈的长剑打掉。只见那两只如水桶般又短又粗的鹿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反击,直接踢向思衡的头部。思衡急切间将踢过来的鹿腿扯开。恍惚之中,思衡感到有股奇特的力量奔他而来,他攥紧双拳,仰天怒喝一声,仙气迸发。剧烈地震动引起潭水再次升高,层层的漩涡伴着水花向正在决斗的麋鹿和思衡袭来,将他们全部拍倒在潭边的石头上。
不知多了多久,思衡醒来,眼睛四下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约莫半晌功夫,隐约听到天弢熟悉的声音:“思衡,思衡,你怎么样了?”思衡刚要起身,眼角余光瞥见青石砖上那一簇耀眼的红色,他激动地马上要落下泪来,豁然站起,三步并成两步去拿那株妄断草。就在手指触碰到草叶的瞬间,红色的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开始成倍疯长,从思衡的手腕逐渐蔓延至整条胳膊,天弢见状与他一同施法想要阻止妄断草的野蛮生长。
这时,思衡猛然想到逍遥尊者临去之前说的“妄断草行处,唯有幼鹿涉溪时。”他觉得这妄断草之所以有如此异象,定然和神鹿脱不开干系。他下意识地向天弢使了个眼色,天弢很快明白其意。二人合力使出清心大觉咒唤醒神鹿的意识。不消多时,神鹿再次出现在高高涌起的漩涡中,此时它已然变成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形象。只是与普通男子不同的是,在额头两侧竖立着两个弯弯的犄角。
这神鹿一开口就足以使人感到惊愕,他的声音没有半分男子的阳刚之气,反而充斥着浓重的嗲声嗲气,对思衡说:“我认识你哦,你就是那天庭唯一的神魔混血思衡帝君对不对?”
思衡听见这话将信将疑,极力抑制心头的震动,怎么也没想到神鹿所言竟然与逍遥尊者不谋而合。他来不及细想这些,依旧全神贯注地施法帮助神鹿恢复神智。半晌,神鹿已恢复正常,他向二人徐徐讲述自己是如何被太阳神煊明使用妄断草控制,为今之计若想顺利取走妄断草,只得以帝君神血召唤沉睡在草中的魂灵,方能成功。
思衡和天弢二人按照神鹿所说的方法,由天弢从旁护法,思衡将妄断草插入深潭之中,轻轻刺破自己的手指,一滴殷红在半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稳稳落在妄断草的草芯上。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神鹿顿时感到头痛欲裂,他的元神正在被撕裂。天弢见状,不解地说:“为何会这样?”
思衡答道:“这是一种上古邪术,用以上神之血控制神灵。太阳神煊明便是以此术控制神鹿。我们现在使用帝君之血来解除此邪术,痛苦是在所难免。”
说话间,神鹿不适症状渐渐好转,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深潭中的妄断草,它的颜色明显变得黯淡无光,浓重的红色也变成粉色。思衡仔细把玩着掌心的妄断草,像是要将它吃掉一般。思衡对天弢说:“妄断草已拿到手,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回望仙郡救人。”
天弢点头示意,旁边的神鹿突然插话:“你们要带上我,我比你们更了解这妄断草。”说着,三人一齐飞出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