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鹤归伏驯(2 / 2)
“正是。因为你的断剑之上虽有灵气痕迹,但不是霁和属火的仙剑灵力,是属水的灵力。而现场能击断玄铁的,大概只有这一种可能。”
“是悬心。”洛聿肯定道。
“就是他。”鹿青崖依然笑眯眯的。
“你是如何发现的?又是怎么得来的这个?”
“方才我溜达到试炼台处,想着能否找些痕迹,却见到悬心和那个小师弟也在附近摸索搜找。”鹿青崖笑着说到,“我骗他们说,我手里有个冰晶宝玉,是否是他们遗失的法宝,他们自然上钩了。”
“所以这东西真的是昨夜打断我弟子剑的那颗?”
“自然不是,我追问他们这法宝用途,被我问急了,与我打了起来,白让我捡了个现成新凝的。”鹿青崖将寒玉晶在两手间丢着玩了两下。
洛聿大惊,“你没有灵力,没有法器,怎么打架?没受伤吧。”
“我自然是见好就收,得了寒玉晶就溜了,哪能让这些小娃娃占了便宜。”
洛聿放下心来,心中暗自思忖,悬心会用寒玉晶打断他的剑,无非就是有那师弟的煽风点火,暗中报复他。今日怕暗算败露,挑在人群散去时回到试炼台找寒玉晶也不稀奇。
只是昨天晚上那颗寒玉晶掉去了哪里?
“鹿先生,你有什么办法找到昨晚的那颗寒玉晶吗?”
“我可没有掐算失物的本事。”鹿青崖玩笑道,“不过,若是细细回想一下昨夜你受伤之时,谁在台上,便能基本推测出这颗寒玉晶在谁手上。”
“在谁手上?”洛聿猛然抬头看他,重复着鹿青崖的话。
“寒玉晶虽微小,但也是灵力所化的法器,主人是能够感应到法器气息的。悬心既知寒玉晶丢失在试炼台,遍寻不着,一定是被人收走了。”
神情恍惚许久后,洛聿语气低落,“我知道是谁。是元弗散人。我受伤后,敬仪上师上台宣布霁和师兄获胜,元弗散人也跟着下来,顺便捡起了我的断剑。应该是那时,他一并将寒玉晶收走了。”
鹿青崖低笑起来,“这老道,没想到还挺护短。”
回到二人的院子里,洛聿坐在房间看着剑架上的鹤归剑,楞楞地出神,直到盘坐的双腿脚心发麻,他才僵硬的动了动。
他以为自己是十分大度讲理的将修习《无明清境诀》的机会让给了休元,却没想到,元弗散人根本就没想要收自己为徒,他只是为自己徒弟犯下的错做出弥补罢了。
难怪他放弃这机会时,众人毫不吃惊。因为他本就不在元弗散人的选择中,也许三年之期一到,他就会被送回东林,白白浪费青春时光。
而悬心,纵然犯下了错,却依然未被师父斥责,甚至伤人的证据都被悄然藏起,可见他是多么得元弗散人信重喜爱。休元去到这样一对师徒身边,真的能够顺利学成归来吗?
洛聿越想越觉得失落,元弗散人所说的三年之期仿佛就是言有所指的告诉他,你应当知道自己的斤两,知难而退。越想越觉得羞恼、无地自容。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种心口发胀,一股恶气涌在喉头气嗓无法发泄的憋闷感,无法自抑的伸出双手抱住脑袋,蜷缩着身子,将发髻揉成一团乱。
鹤归剑感到了这股躁动的气息,在剑架上欢快的嗡鸣起来。
“安静!”洛聿烦躁的斥吼。
鹤归剑嗡鸣晃动的更起劲儿了。
“你给我安静!”洛聿沉下嗓音,大声吼道。
“不能学《无明清境诀》让你这么烦恼吗?”鹿青崖推开房门,站在门口轻飘飘的说道,“学这个心诀没什么好处,不然你爹、你祖父早就学成了,轮不到那个老头儿。”
洛聿第一次失态就被人抓个正着,有些慌乱,将乱糟糟的发髻推了推,换回一本正经的模样,“谁想学那个了。我只是羞愤,用肩膀这点皮肉伤,换一个被人施舍的机会,换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榜首,像是偷。若我今日抢了休元的机会,难道还要沾沾自喜?”
“年轻人!”鹿青崖一字一顿的对着洛聿说道。一边走到他身边,席地而坐。
“太年轻了。你以为世上一切都以实力论高低么?机遇来了却不抓住的,只有傻子。若今日之事是悬心或是那个师弟遇上,你以为他们纵然知道这机会是元弗散人的施舍,便会放弃吗?”
“你是说我是傻子?应当争这个机会?”洛聿一脸鄙夷。
“我可没说做傻子不好,毕竟傻人有傻福。”
鹿青崖随后慢慢说来,“你直至今日以来,所得到的一切都十分稳定而顺利,但凡付出了努力,便能得以回报。而未得到的东西,也往往有其因果,你全盘接受。故而当你遇上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便觉得仿佛推翻了你努力的因果,你的努力被人视而不见了,是也不是?”
“是······”
“可是努力不是给别人看的,皮肉伤能给你元弗散人的施舍,却不能给你名正言顺魁首的位置。休元能得到那个机遇,是因为他得了魁首。而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便是对你一无所知的老头儿,也要折服在你那几下绣花功夫上。”
洛聿再次羞恼起来,“我从没这么认为!”
“你既然没这样认为,又何必羞愤恼怒至此。”鹿青崖依然和风细雨的缓缓说来,“若是你真的并不认为自己得到认可是理所应当,你就会觉得,用皮肉伤换一次机会,是件因祸得福的喜事。”
被鹿青崖几句绕了进来,洛聿显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自大傲慢,但已经有几分被人戳穿的心惊肉跳。
他偏要死鸭子嘴硬一番,“被选中,无论是谁都会以为自己的能力被认可了吧!”
“的确,不过剑都被劈断了,没想过找到问题所在;就算知道了暗算小人是谁,甚至没有丝毫生气,满脑子想的只有谁看重自己,谁又轻视了自己。这不是修行,是走火入魔。”
鹿青崖起身走向不停嗡鸣震动的鹤归剑,看着剑在剑架上挣扎,幽幽说道:“你前几日跟我说,鹤归剑不受你驯服,你用它练剑,它总是带着你行动,你要往东它偏往西。我看不是,它与你心剑合一,只是你自己根本不了解你的心。”
“或者说,你无视了你的真心,粉饰你的欲念。既然无视,又何来修心之说。更遑论筑就灵海。”
洛聿脸上红白交错,一时语塞,心却慢慢平复下来,鹤归剑也渐渐安静。
洛聿有些颓丧,“我过去一直将自己气宗不入门,作为上天对我的亏欠。直到最近我知道自己明明有资质,却未加善用,便急躁起来。”
“冠冕堂皇!”鹿青崖是铁了心,要洛聿亲口承认自己的骄傲。
“那你说,我还能因为什么?我十七年人生里,从没像今时今日这般窝囊,气宗本就让我烦心,现在剑宗也被我丢了,马上就要到出岛的年纪,我难道要跟着后面的师弟师妹们继续争每年的魁首吗?”
“你的烦恼,都是因为你怕输,你目光短浅,把区区一个魁首当作你自尊心的全部。你去试炼台没有拿鹤归剑,不是因为鹤归剑不伏驯,你只是怕,你用了鹤归剑也会输。”鹿青崖逼近他,迫使洛聿用心虚游移的眼神对上鹿青崖的眼睛,“你越是怕输,输字就会刻在你的心里,你越是逃避,就越是无所遁形。今日这种事落到你头上,不过早晚。”
“我已是五年的魁首,我怕输?我并未用弟子剑占师弟们的便宜,便是输给了霁和师兄,我也用尽了全力。小人作祟,我只是不与他计较,不想冤冤相报,在你口中反倒全是怪我内心不堪?”越说越气,洛聿从席上蹭的起身,愤怒之意惹得鹤归剑发出一声犹如鹤鸣的嘶鸣。
“既然你不怕输,又一身凛然正气,那今日你同我打一场,若是你赢了,莫说鹤归剑,我做你一辈子的剑。”鹿青崖说着,从一旁剑架上抽出一把普通的弟子剑。
鹿青崖的话说的狠戾,也说的平静,但洛聿的自尊和骄傲一下子被激起。他立刻抓起鹤归剑,不管不顾的劈头砍了上去。
鹿青崖抬剑一挡,“上来就砍?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洛聿用了全身的力气和狠劲劈上去的,却被鹿青崖轻而易举的推开了剑刃和戾气。
“那你说我该是什么作风?”
二人一来一往。鹿青崖占尽了嘴上的上风,手上的剑招也如同龙游蛇走,哪门哪派都不似。
“你心里欲念繁重,心思不纯,剑招必然花哨繁琐。在意的东西越多破绽就越多,必定会败。”
“闭嘴吧。有什么话,比出输赢再说!”
“呵。输赢已经显而易见了。”
鹿青崖只一招进攻便将洛聿按在了地上,鹤归剑也被打的脱手,落在了一旁。
“我赢了。”鹿青崖甚至笑了一声,“轻而易举!对付你这种走火入魔的人,甚至不必动真格,弱点太多。”
洛聿推开鹿青崖,方才的怒气全都随着汗水蒸发了,只余下气喘吁吁的疲惫。洛聿突然大喝一声,“爽!”
洛聿抬头盯起了鹿青崖,似是思索打量,又似是探究,看的鹿青崖浑身有些发毛,“看我作甚?”
“我好像明白鹤归剑为什么不服从我了。”洛聿四仰八叉的躺下,“鹤归剑是真正杀过敌斩过妖的古仙剑,它在我手里,耍着剑花,一遍遍做花把式,觉得委屈。鹤归剑想让我突破自己的欲念,真正踏上修行之路,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也不是为了我父亲或者东林,重新用它去斩妖除魔。”
鹿青崖将洛聿拉起来,“你只把它当作趁手的随仆,却没把它当作有灵性的伙伴。它与你心意相通,又怎不知你心里的那点心思呢。剑有灵,是因为人有情。你与它的隔阂,在你,不在他。”
洛聿拿起鹤归剑,有些后悔惋惜的轻柔拔出剑鞘,反转剑身,突然愣住。
“刻字……没了?”
曾经歪歪扭扭刻着“平云”二字的地方光洁如初,他再拔出一些剑,突然发现上面刻着端正的“洛聿”二字。
“恭喜你,鹤归剑今日正式认主伏驯,还望你日后不要辜负他今日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