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忏悔(1 / 1)
这一天,龚云飞照例睡到日晒三竿,在正午时分吃了陈红珍给他做的早餐,然后再趿着拖鞋在村里瞎逛,从村头逛到村尾,再从村尾逛到村口,除了碰到三条土狗、两条花土猪和五只麻花鸡,一切都是死物。最后,他发现自己停在了祥哥的家门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祥哥家的屋顶还是旧瓦片。这一座破屋子在村子里已成了古董似的存在,却一点儿也不违和——无论在哪个地方,总得有一些旧物来提醒人们关于这里的历史过往。
龚云飞看到屋顶上正佝偻着一个年迈的身影,不用想,是祥哥的老父亲。他想了想,也从屋后爬上了屋顶。
“叔——我来帮你。”龚云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祥哥的老父亲认出了龚云飞,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说:“这屋顶修不修都一样。”
龚云飞只顾着低头递瓦片,祥哥的老父亲也不多话,只顾着接,然后一片片地码齐。俩人竟然配合得无比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屋顶的一大半瓦片都更换完了。龚云飞下了屋顶,和祥哥老父亲说了一句“走咯”,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龚云飞刚刚端起碗筷,准备吃晚饭时,院子的门被撞开了。是祥哥!
祥哥拉他去一个大排档喝酒。龚云飞想拒绝,说到嘴边却是:“走哇。”
祥哥被小雨打伤的眼睛早已经拆了线,眼皮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伤疤,乍眼一看,像是眼皮上卧着一条大蜈蚣。祥哥倒是蛮不在乎,他觉得这伤疤有助于增加他在江湖的“威望”,毕竟,这么一条货真价实的大蜈蚣伤疤,比起什么猛虎下山的纹青,那杀伤力要大得多啦。
几杯酒下肚,祥哥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龚云飞,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你说什么呢?”龚云飞也学着往自己的喉咙里灌酒。说不出为什么,他也很想大醉一场。
“当年,我真是十分讨厌你。因为你没让我少挨揍。我很想报复你,可是,你这家伙跑起步来像阵风,我根本没办法抓住你。”祥哥碰了一下杯,猛灌了一口酒。龚云飞想起幼时那个遇事只会撒腿就跑的孩子,不禁苦笑了一下。龚云飞呀龚云飞,从小到大,你就是孬种。
“为以前那个逃跑的龚云飞干杯!”龚云飞举起杯,祥哥一下子也乐了:“干杯!”
“有一次,你拔了我家的母鸡的毛,那是我家唯一一只会下蛋的鸡,我妈追着我打,我怕得不敢回家。那时候,我做梦都想揍死你这个臭小子。有一天,我看到小雨。我就起了坏心眼。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小雨是你的马子。于是,有一天,我就假冒你,给小雨写了个字条,约她到村后山的小竹林。我以为她不会来,但是,她真的来了。”
龚云飞听到这里,举到半空的酒杯顿住了。
小强却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我不想对她做什么,真的,我只是……我真他妈的是个软蛋!”
“你说,你做了什么?”龚云飞的手在颤抖,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强。
小强边抹眼泪边,边断断续续地说:“我藏在竹林后,不敢出来。他们有两三个人,不知哪个村的,他们围着小雨,我……我当时怕得腿直打颤。其实,我可以冲过去,他们没准就怕了,就算我不去救,我也可以偷偷跑回村,叫大人回来帮忙,可是,我一想到她是你的马子,我就……龚云飞,我眼睁睁地看着小雨,她被那些坏小子推倒在地,嘴巴被塞上布,她一直在奋力挣扎,我永远望不了她的眼神,她是那么害怕,那么弱小。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小强还在说着,龚云飞却再也听不见一个字儿,他手中的杯子,被他硬生生地捏碎了,透明的玻璃渣把他的手掌扎得鲜血直流,而他却不自知。
有很多的事情,他一直未曾想明白的事终于串连起来了。
为什么在毕业的那年,小雨突然退学了。别人都说她生病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后来,听人说她出国了,从此没有了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