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和解（1 / 1）

这天，他没有出去打鱼，而是穿了一身干净衬衣加西裤，就往家门口走。陈红珍问他你去哪，龚大河就指指黄泥路，那个方向是通往雷云镇，陈红珍便没再多问。可是，陈红珍不曾留心，路的中途有一个小卖部，那是小雨家。

没人知道龚大河去余小雨家说了什么。只是，回到家，龚大河跟陈红珍说了通话，陈红珍半天不言语。直到龚大河无奈叹气：“这个孩子已经够苦命了。”她的眼睛才红了。

她一早知道龚云飞的身世，俩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秘而不宣。

其实，对于这样一个孩子，她说不上爱不爱的。曾经，她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接纳自己的孩子，她不知道又该用多长的时间才学会接受他的到来。曾经，她死过一次，后来龚大河救了她，可是，随着那个孩子的死，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已变成一块冷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不会再爱了。

由小到大，她似乎不够疼爱他。

他总是生病，别人的小孩子壮得像只小母牛，他却整天病秧秧的，瘦弱得总让人怀疑他能不能长大。每次生病了，她就给他灌中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抱着中药罐，把中药当饭吃了。无论药汤多苦，他总是一口灌了。不哭也不闹。这点倒是让她很省心。

他好像也不够聪明，心肠又太软。虽然他嘴巴上很讨巧，表面上看有点小聪明，但遇人遇事总是有点拎不清。

每每想起第一个孩子的结局，陈红珍总是反省自己从前管得太多，给的期望太大，导致这个孩子最后背负太多东西。所以，在龚云飞身上，她懒得管了，她想龚大河的理论是对的，一切都是命。龚云飞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要历的劫，她无法代替，也无法阻挡。

这么一来，他们对龚云飞的成长便有点漫不经心。

从小，龚云飞说要学游泳，陈红珍就让龚大河把他丢海里了，龚大河见龚云飞呛了水，心里急得不得了，但是陈红珍硬拉着他，幸好，龚云飞没把自己淹死，真的学会了游泳。只是后来，他自已到海里游玩，却遇上难得一遇的离岸流，差点把命搭进去。虽然最后万幸救了回来，可是，龚大河的心态彻底崩了，他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让龚云飞单独下海，不过，他的担心显得有点多余，因为龚云飞这小子经过那次事件后，他再也不游泳了。不游就不游罢，不游就不会溺水，这有利于保命。龚大河和陈红珍互望一眼，心底默契达成一致。

后来，龚云飞上学了，两个老人一合计，读书成绩好与坏，似乎也不能改变什么命运。本来命就不好，估计再怎么读，也好不了多少。与其花那么时间在苦读上，到头来还不一定会更好；还不如趁他还活蹦乱跳、只懂傻乐的时候乐呵着过。毕竟人生苦短哪，能少一分苦就少一分苦吧。未来那么远，都望不到头，就先不管了吧。所以，作业做不做也无所谓罢。于是，龚云飞整天懒懒散散，安心地当个垫底的学渣。有时拿着张考了二三十分的试卷回家让老人签名，老人看那红艳艳的分数，夸他还算不错。毕竟，这小子至少还是学会了几十分嘛。只是，有时候老师把两个老人叫到学校，听着老师们那恨铁不成钢的控诉，让两个老人觉得有点亏欠老师，毕竟一个陌生人都对龚云飞如此上心，他们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于是，回家后俩人一合计，把龚云飞痛揍一顿，第二天，该咋样还咋样。

后来，龚云飞被打习惯了，也就不当一回事了。他摸清了一个规律：只要爷爷奶奶被请到学校，回来必定少不了一顿“青笋炒肉”，所以，赶在老人回来之前，他把衣柜里所有的裤子翻出来，然后把紧身的裤子穿在里头，肥腿的裤子就套在外头，能套几要就套几条，这样，藤条抽在身上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疼。有一次，当值夏天，龚大河怒气冲冲地赶回家，发现了奇异的一幕，只见龚云飞上半身裸露着，瘦得肋骨根根毕现，下半身却是臃肿不堪，他给自己套了一条棉裤外加四条绵纱裤。上半身的他热得直冒汗，见到爷爷，赶紧上前，主动捧上藤条，然后没心没肺地说：“爷爷，快！快！我快要中暑了……”龚大河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好在后来，这小子遇到了一个叫什么小雨的小姑娘，这学渣的命才被逆天改运。

龚云飞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他们也没期待过龚云飞能混出个好前程来，他们每次打电话就只是说：“城市里不好混，就回家罢。”

龚云飞说他恋爱了，龚大河就说：“谈恋爱可以，只是，你要对人家女孩子负责。”陈红珍却说：“你最好找个聪明点儿的，毕竟你就一个傻子。找个聪明点儿的，可以拉高后代的智商水平。”

后来，龚云飞又说他失恋了。龚大河问：“人家女孩子没找你麻烦吧？”陈红珍却说：“小子，没啥好伤心的。你可赚了！”龚云飞忍不住吐槽：“奶奶，你三观不正。”陈红珍“咄”一声，再不理他。再后来，龚云飞再谈几个女朋友，龚大河和陈红珍都懒得问了，他们觉得这就是小娃娃过家家。

龚云飞还是个孩子，但是，他对余小雨的心意，她不会看不懂。只是看懂了，与过去受过的伤痛和背叛面前，她也未必在乎。可是，龚大河疼这个孩子，他最近的烟瘾很大，他的肺本来就不好。既然是这样，她就不能放任龚云飞痛苦下去。她虽然心冷，但，还有在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