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交集（1 / 1）

这么多年过去，陈红珍早把那些过往的人和事都忘记了。

在很久以前，她早死过了一次。蹉跎大半生，真正值得她留心的人和事从来就不多。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无所谓失去，因为她从不要求拥有。那些年，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情，同时，也失去了相信的勇气和可能。虽然龚大河拯救了她，可是，在那样的年代，她对拥有的确定性始终表示怀疑。她感觉她就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方向或许从来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既然无法把握，那就松手罢。

人们说龚云飞的父亲是个生性凉薄之人，可其实，陈红珍才是真正的凉薄。不过，她还算幸运，因为龚大河用心捂热了她。可是，这种热情仅止于他了。

面对世事变幻、人性丑恶、人情冷暖，她早有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不作定论。

为此，她有自己的一套哲学去解释。

她对人的态度，就像她对食物一样。食物有咸淡，人也有美丑；食物只要煮熟了，吃不死人即可，它总归是食物。人呢，只要是人做的，发生了的，就是可以被理解的。鬼魅魍魉，美丑善恶不过是形式的不同而已。再说，所有评判的标准都不过是某一群人的意淫而已。

曾经的美好，会变得可笑；就像曾经的忠诚，只是为了验证背叛而已。

人生就是一场体验，有些人出现了，又消失了，那只是一场缘起缘灭。路就在前方，你总得往前走。所有好的、坏的感觉，纯属庸人自扰。所以，她在村里总是那么另类，看人的眼神总显得过于冷傲，一切，不过不曾入过她的眼罢了。

只是，几十年后，那个人回来了，他最小的女儿叫余小雨，是他年近半百才生下的老幺。当初，龚云飞向他提起陈红珍的名字，难怪他眼神里有几分疑惑。

陈红珍！余老爷子可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在那个年代，他无力与父母、与家族、与社会抗争，最后只好选择了妥协。要跟她划清界线的从来不是他本人，只是余家人而已。

其实，他不是没有抗争过，只是他一个人的爱情或幸福，在那一场风暴里，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他对不起陈红珍，可又能怎么样呢？对于发生的一切，他感到恐惧、无能为力。他不敢去打听陈红珍的消息，也不想再牵挂，因此，他只好当了懦夫！

他直到年近三十，才和村里的一个贫农姑娘结了婚，后来，为了生个带把儿的儿子，却一连生了六个女儿，直到小雨的出生，才最终绝了念头。老爷子曾想，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谁叫他负了陈红珍呢？她是个多好的姑娘呀。

很多年后，余家老爷子仍时时想起陈红珍站在药柜前低头拣药的画面。那是他年青时对爱情最美好的向往，只可惜永远只能是幻想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几十年后，他们的下一代，小雨和龚云飞有了交集。

龚大河无言地抽了半天水烟，许久许久，他再次紧紧地握住陈红珍的手，陈红珍潸然泪下。

龚云飞半天说不出话。

良久，陈红珍背对着龚云飞说了这么一句：“我不想和余家发生任何关系。”

龚云飞整个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