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祥？小强！（1 / 1）
龚云飞认出了打头的那个男子，正是村里有名的恶霸福爷，平时就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福爷的脖子上缠着一根手指粗的黄金链子，未到中年已发福的他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t恤胸前印着烫金的一双豹眼，这一双豹眼在黑暗中透着一股寒光，似乎在警告所有的人：“生人勿近！”只不过，因为穿的男人体格过于肥胖，这一双本是机警十足的眼睛被多余的脂肪硬生生地扯成了眯眯眼，而落的位置又刚好是个两个敏感地点，无形之中，威严少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喜感。
三人中还有一个瘦高个，留着披肩长发，嘴里叼着根草杆，正嚼得有滋有味，明眼人一看，就是个吸食不明粉末的老烟民。他抖动个不停的麻秆腿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帕金森氏病，不过，这脚抖得很有节奏感，看得久了，让人禁不住也想跟着抖几下。
龚云飞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如何带着小雨全身而退。
在z城这个小镇，各种牛鬼蛇神可不少，更何况，这是一个可以买到老虎骨头的小城，再有，龚云飞心里有愧，因为在这三个黑衣青年当中，有一张他熟知的老面孔，正是龚云飞熟知的死对头——江湖人称打不死的小强哥。
小强，原名小祥。
在z城，“祥”与“强“谐音，加上他身材矮小，一看就是做小跟班的料，一开始，别人都喊他小祥，后来，色厉内荏的小祥因在z城干了几件入局留案的事，出出入入几次，赢得了二流子业界的口碑，于是，江湖人称打不死的小祥（强。喊得久了，人们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一种棕色、昆虫——人称蟑螂。
从小，龚云飞就和小祥很不来电。
他们本是同村的，年龄相仿，在村里为数不多的男娃中，俩人本应该建立牢固的革命感情，说起来，两家还有点渊源，当的龚云飞的父亲还喝过祥哥奶奶的奶水。只是，龚云飞的父亲生性凉薄，陈红珍又个性孤僻、不善经营人际关系，这导致“奶水”恩情的纽带没能在两家之间维系过多长的时间。到龚云飞这一代，恩变成了仇，仇变成了恨，半点由不得人。唉，这世界，有很多的爱，来的时候猝不及防，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说起来，这仇恨的果可能从陈红珍那一代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当陈红珍嗑着瓜子、扭着胯从村头走到村尾，身后留下一路村里人非议的流言和目光时，其中，就有一个祥哥的奶奶。奶奶对陈红珍的妒忌，正如村里人其他女人不自知的一种心理不平衡感，从她们那倒斜的三角眼和嘴里时不时蹦出的一些带有敌意的“骚娘们”此类的词语传递给了他们的身边人，例如她们膝下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的孩子们。当他们长大了，他们又把这种狭隘的偏见传给他们的后代，他们的后代用这种偏执的目光打量这个世界，便只能看见更狭小的世界，天地变得越来越小，带着偏见的孩子们，就成了井底里的青蛙，膨胀得自以为天底下老子第一，在小小的天地里趾高气昂、飞扬拔扈、唯恐别人看不见自己的无知。这种无形的遗产在人们自觉或不自知的情形下，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慢慢地，每一个人，每一户人家，都有了自己该有的面貌，有人尖酸刻薄，于是长得尖嘴猴腮；有人憨厚老实，于是扁鼻子厚嘴唇；有人精明、有城府，于是，长成了眯眯眼……
在陈红珍的眼里，这一群不懂规矩的孩子就只是一群聒噪得很的青蛙，被陈红珍带大的龚云飞也受到了这种偏见的洗礼，于是，在看这群青蛙时，也不自觉地带着一种傲慢和不屑。这让那群青蛙很不爽，每次看龚云飞用黑洞洞的鼻孔对着他们，他们就恨不得朝他脸上挥动硬拳头。他们这么想了，也这么干了。于是，小云飞没少吃苦头。
每一次，小云飞被揍得哇哇大哭，回到家里向陈红珍哭诉——爷爷总是出海打渔，没空理他这些破事儿——陈红珍也只是冷眼旁观，不安慰也不站边，小云飞哭了个寂寞，哭了个心凉，只能自己把泪水和鼻涕往肚子里咽。他知道，如果他再哭下去，陈红珍眼中的他不过是另一只聒噪的青蛙，那样，他会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
挨打得多了，小云飞就学得精了。例如一看见祥哥，他就撒腿跑，虽然瘦弱如他，打是打不过人家，但跑起来却是身轻如燕。身为小胖墩的祥哥只能望着小云飞的屁股，摇头骂娘。自发现这一点后，他就再也不怕祥哥了。祥哥骂他是怂包，可小云飞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别人来打你，打不过还不跑？这不是傻子么？
瘦弱的龚云飞开始自己的反击。他没法和人家来明的，只好来阴的。为此，他扎过祥哥停在院门外的自行车胎；翻过他家的围墙，朝他家院子里扔过狗屎；还拔过祥哥家要下蛋的母鸡的毛——可怜那只母鸡才下过一次蛋，初为鸡母，却一不留神被一个小云飞倒拎着，狠狠地拔了一屁股的毛，从此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再也不下蛋了。为此，祥哥被他妈追着在村子里跑了几十圈。
祥哥边跑边骂：“老子说了，不是老子干的！你他娘的咋就不信？”他的老娘一听这个整天把“老子”或“他娘的”挂在嘴边的臭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手里挥动的藤条就更显得势不可当了。祥哥不懂：为什么每次有坏事发生，他的老娘都只相信一个真理：一定跟他有关。
其实，祥哥的母亲的真理很简单：她相信那些拔母鸡屁股毛这些缺德的事儿，也就只有小屁孩能干，而这小屁孩要不是自家孩子，也就是自家孩子惹回来的屁事，无论哪个理儿，祥哥都脱不了关系。知子莫若母也。为此，祥哥恨小云飞，恨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