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卖部（1 / 1）

小云飞小时候，每天都要穿行在这条泥泞的小路上，来回四趟。这条小路可以带他去到一座叫“雷云小学”的学校。在这条路上，他路过了六年的春夏秋冬；等他再长大一些的时候，这条小路带他去到城镇，那里有全镇唯一的一所中学，他在那里混过了初中、高中阶段；再后来，龚云飞也是沿着这条路，去到了城镇以外的世界，他走得很远，路过了很多很多的人，看到了繁华，也看到了冷清，然后，他又沿着这条路，回到了这里，现在，他又踏上了这条小路，它将带他走到一个女人的面前，那个女人，听说是个美女！

一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兴奋！

可当下的首要问题是得找一双鞋子。因为光脚走路的龚云飞觉得小石子扎脚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他想着再走不远，前方应该有一个小卖部，那里应该可以找到一双拖鞋，到那时候，他就又是一个又勇又飒的男人啦。

小卖部到了。

龚云飞在门外打量了半天，他有几分踌躇。

以前小云飞上小学时，经常去那里买汽水糖来吃。在小学的六年时光里，这是他的世界里唯一的一个小卖部。在这里，除了买到各种廉价小零食或小玩具，还有一个特别的女孩。

她叫小雨，和小云飞是同班同学，也是小卖部老板的六个女儿中的老幺。

店老板姓余，他和小城的每一个男人一样，从结婚的那一刻起，他就梦想要生个儿子，在这个小城，儿子这个物种，不仅关系着延续家族的香火血脉，也是身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荣耀。结果他的老婆一口气给他生了六个女儿，而这六个女儿，就像是一记记耳光，抽打在这个思想保守又残旧的男人脸上，直抽到他最后认了命。

第一个女儿出生时，他毫不在意，一个不行就再来一个呗。

第二个女儿出生时，他呵呵一笑，两个女儿也好，彼此有个伴，将来可以互相帮忙带弟弟。

第三个女儿出生前，他特意跑去寺庙里上了一柱香，可是没用，他蹲在家门口吧唧吧唧地抽了一个上午的水烟。

第四个女儿出生时，他听到消息时，自己掴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安慰老婆说在他们这里，生四个以上的孩子的人比比皆是。

第五个女儿出生时，他喝得大醉，然后无声地哭了一宿。回到家，他不敢看老婆的眼睛。

第六个女儿出生前夕，他“扑通”一声，对着老婆跪下了，结果，又听到“扑通”一声，老婆也朝他跪下了，看着老婆那双红肿的眼睛，他知道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有儿子了。

也罢，没有儿子就没有罢，这都是命。命好命歹，都得活下去。

每年，祠堂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礼，他总是极度隐忍地站在队伍的最后，没有人可怜他，可他看得开，有没有人可怜，其实没什么差别。如果没有人延续他的香火，那就不延续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百年之后，除了几个儿孙，又有谁还会念及你的名字？就算有人掂记，你都已经被蝼蚁啃食成泥，又有什么意义？

从此，老余抬起胸膛，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当别人笑话他说没有儿子命时，他笑笑说他的六个公主个个聪明伶俐，不比男娃娃差。他把六个女儿宠上了天。当村里的其他女娃娃早早就嫁作人妇时，他靠着一间小卖部把六个女儿送到了城镇最好的高中，娃娃们也都争气，一一考取了211、985重点大学，老余一时风光无俩。

他以“风雷露霜雪雨”为序依次为六个女儿取名，小雨排行老六，是家中老幺。而小雨正巧和小云飞同班，而且是同桌，这一同桌就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