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落漫天(2 / 2)
瘦弱少年将双手塞进双腿并拢处夹着,有了些底气,但要吐出的话刚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欲言又止。
道人撇了眼,“问。我马上就要走,这之后的路,你自己走,算是我给你布置的作业,活着走到了,过了门槛,当小师弟,没走到”
张玄桦没有继续说下去,拢了拢袖子。
黝黑少年眼睛一亮,又暗淡下去,摇头晃脑,“没有要问的。”
其实他很想问一句,活着走到了,就可以当你这样的神仙了吗?
只是想一想,还是算了。
道人好像看穿少年心思,微微点头,轻声笑道:“可以试试看。”
张玄桦拿出一枚玉簪子,递给少年,缓缓开口,“带在头上,关键时刻,保你一命。”
李远扬点头,没有犹豫,径直将长发盘成丸子状,将簪子穿过,牢牢固定,道了一声谢。
少年好像突然想起一事,不自觉的挠了挠头,“那个,张师兄,山门怎么走?”
道人端起一杯茶水,道:“你自会知道,只要有此想法,就是寻山的门路。”
李远扬脑内浮现出“青山门”三字,下一刹,果然,一股熟悉的感觉悄然浮现,就好像,他本来就走过一样。
道人身影渐渐模糊,一会青年模样,一会中年,只到两道身影合二为一,仿佛此时的道人才是真正的张玄桦,男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临走前,他笑着搁下一句话,“二月底之前,若是没到山门,那便不用来了”下一刻,张玄桦身形消散,消失不见。
“呼”
少年猛的从床上坐起身,冷汗淋漓,眼神诧异,这难道是一场梦?
李远扬一摸头顶,果然,一股滑腻冰凉的触感传来,就是那枚玉簪子,不是梦!
这么说,道人已经走了?
李远扬心情复杂,他一瞅床边,还放着两张一方面额的银票,急忙伸出手,将其塞入怀中,捂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丝毫。
趴在窗边,那群孩童还在嬉戏打闹,雪球乱飞,弄的街边行人只能被迫绕行一圈,划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视线拉远,武馆门口,意料之中的两位粗布麻褂正在扎马步,眼前行人簇簇,仍然面不改色,作身如金刚。
永远不要小瞧人的适应力
若还是当初在镇子里的少年,可能这时已经自暴自弃了,都活不过两天。
可在这一个月里,见识的那些,一遍又一遍冲击着他的世界观,神仙斗法,一言不合就要打死他的人……等,真正让李远扬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原来,他竟然是这么的廉价,廉价到,如果没有道人,他在走出镇子的头一天,但凭那些野猪,就足够要他的命了,何况凶险的可不止野猪,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甚至能让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少年感觉自己有些不一样,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唯一变化的是,他变得有些怕死了,不敢死,与当初在镇子里的穷小子截然不同,有着根本区别。
李远扬悄默默瞅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门外人后,蹑手蹑脚的从床底拖出一块破布包裹的袋子,装的只是一些寻常物件,他拿出一本册子,摊开铺平。
说是一本册子,都抬高了它,就只是一张破烂皮革对折,里面夹着几张图彩画纸,有繁华锦贵的城落,当然也有偏俱一方的山村,最后一张,则是一张寂静廊道,里面站着一大一小两人,乍一看,小的那人竟跟老乞丐面容有几分相似,俱是他无疑了,可另一人,全然一副陌生面相。
李远扬曾经问过老人,但当时,老人只是罕见露出一抹缅怀神色,好像不愿意过多说此事。少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直至今天,依旧是雾里看花的。
少年伸手,轻轻摩挲画纸,神色感伤,这本册子,当然不是他的,是老乞丐年轻在外游历的证明,老人走后,孤苦伶仃的瘦弱少年便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存下来,等同于性命看待。
少年将一张银票夹在册子里,然后合上放入包袱,又塞入床底下去。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
他想最后再看一次,这一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活着,活下来,另说。
李远扬深呼口气,又摆起那个武馆的马步架子,片刻后,直到撑不住了才坐下来歇息,揉了揉酸痛的大腿。
将另一张银票踹进被缝好的口袋里,李远扬飞奔下楼,向掌柜要了一盘饭食,见是那个跟着道人的孩子,掌柜一笑,便找了剩余零钱,这些天客栈生意大多可是全仰仗这两位。
李远扬吃完后,静静坐在门槛上,面朝外,看着那帮和自己年纪差不太多的孩子们打着雪仗,就那么坐着,也不嫌门槛硌人烙屁股。
“年轻真好啊。”李远扬老气横秋的感叹道,但他自己也不过十四岁而已。
而那帮孩子看到不远处,客栈门槛上坐着个人看着他们,也没怎么在意,仍然你来我往不停激战。
只是不知何时,门槛上除了李远扬,竟然又坐着一位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衣青年,长得挺斯文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很是不着调。
只听那人问道:“兄弟,知不知道回笼道怎么走?”
黝黑少年点点头,伸手指出。
“多谢。”那人道,不过却没走,好像天生有些自来熟,他又问,“看兄弟面相,很有学问啊,不知道怎么称呼?”
李远扬沉默片刻,“李远。”
“原来是李兄。”
那人也笑着回道:“我叫富章,来这里,是为了见一个老熟人。”
李远扬翻了翻白眼,谁管你来要找谁?跟自个有半颗铜钱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