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雪(2 / 2)
去往膳房的路上,少年感觉百无聊赖,于是随口问道:“王统领,你说,这城里,是王大娘的饺子好吃些,还是裴姨的饼子香?”
站在侍卫领头的男子明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背后不禁流下冷汗,硬着头皮道:“两个都挺香的……”
少年瞪眼,怒道:“那还不快去,带上你这一拨兄弟,难道说是说了违心话,其实两家都不好吃?那还开店子作甚,关了关了。”
少年唤道:“小福子!”
“奴才在。”身侧男子低头应道。
“去,跟着王统领,看看这所谓的饺子和饼子,到底是不是传闻中那么香,我倒是挺好奇的,好吃就多带些来。”少年淡淡道。
“对了,王统领,那王大娘好像是你的娘亲吧?”少年漫不经心道。
王统领早已汗流浃背,颤声道:“是,臣家中确实有这么个老母。”
龙袍少年挥了挥手,眯眼笑道:“去吧。”
王统领带着几位侍从匆匆离去,随行的还有小福子,现在,少年身旁就只剩下一位贴身的年轻侍从了。
“你不跟着一块去?”少年疑惑。
侍从面色苦楚,抱拳,“回皇上,臣要留下来护您安危,以防歹人。”
少年笑了,一拍侍从肩头,“那个谁,走,就冲你这忠诚,这次允你与我一块吃饭,哎,别推脱嘛,害羞什么,我一个小老爷们,还能吃了你?”
年轻侍从欲哭无泪,跟皇上在同一块桌子上吃饭,可是死罪,是要诛九族的,他语气中带着微微悲呛,话都说不清了,“皇上,要不,卑职人手不够,不,卑职去帮王统领他们?!”
少年叹了口气,“就算我是皇帝,也是不能强人所难的。”见状,年轻侍从心弦一松,抱拳拱手,“卑职告退。”
支开身边所有人后,少年恍然想起自己前些天见到的一个孩子,穷苦巷子出身,长得到是跟他很像,就连竹岩都含有的笑着打趣,说简直是一个骨子里刻画出来的。
少年没有径直去往膳房,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一处偏殿前,他笑着跨过门槛,故作惊讶,道:“赵将军,你怎么在这里?莫非也是来透透风的?”
一位身披甲胄的男人却是早就站在此地,眉头紧蹙,沉声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看来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一袭锦黄龙袍的少年眯起眼,习惯性撸起袖管,幽幽地道:“我只能尽力,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实权。”
甲胄男人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少年反悔,道:“但陛下还是陛下。”
少年笑而不语,扭头看了眼外界天色,算算时间,他们也快回来了。
少年抬脚向外走去,半开玩笑,“赵将军啊,金乌现在的军心可是在你身上啊,别到了打仗的时候,结果你没及时出面,那可就有些寒了众将士们的心了。”
少年没有回头,朗声笑着跨过门槛:“不过啊,我相信你!”
甲胄男人抱拳送行。
………
夜里,一声炸响骤然响起,紧跟随着的,是无数声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声,声势浩大,好像想凭此去除霉运,迎接新的一年。
街上,朱红色的大灯笼悬挂一排排,小孩你追我跑,家家户户贴着门联,张舞门神,总算有了些年味。
一家酒肆里,矮小汉子独自喝着闷酒,就着下酒菜,对外面世界不闻不问,好像与他无关。
门牌上,写着打烊一天。
但他还是坐在这里喝着酒。
因为他想喝,所以这并不能很好的阻拦他,他闯了进来,要了酒,点了菜。
老板娘无奈,也没什么办法,新年遇见这么个客人,也算是她倒霉,只希望他喝不惯烈酒,几两不省人事赶紧滚蛋,别搁这给老娘碍眼。
至于酒钱不酒钱的,看着汉子也不想是个能给的起的,就当讨个喜头算了,谈钱啥的,晦气。
“老板娘,铺子还开着呢,正好,上几坛好酒,给兄弟们洗洗尘!”酒肆外,一伙大鬓汉子笑着就要跨过门槛,身后还跟着几人。
站在柜台的妇人眉头一皱,指了指门口的牌子,笑着提醒道:“客官,小店打烊了。”
大鬓汉子指着里面的矮小汉子,怒道:“那他是干甚的?凭什么俺不行,他行?还有俺的一群兄弟伙呢!”
妇人强颜欢笑,道:“他是最后一个,喝完后,铺子就关了。”
“好,那我跟他换换,没问题吧?”大鬓汉子恼怒不已,气笑道。
里面,矮小汉子默默喝酒,一碗接一碗的,他心情不是很好,而外面来吵闹的这几人,搞的他心情更不好了。
见里面那厮不说话,大鬓汉子怒气更甚,猛的跨过门槛,向着他的头顶抓去。
“碰。”瓷器碎裂声。
原来是矮小汉子捏碎了酒碗,他脸色阴沉,慢慢悠悠站起身,堪堪躲过那一抓,大鬓汉子一愣,感觉被羞辱了,神色凶狠的又是一拳挥来。
柜台上,妇人脸色阴晴不定,她不确定,那大鬓汉子身强力壮的,还带着一伙人,万一矮小汉子被打的趴下了,自己还真得陪着笑脸上酒去,那不就更是晦气了?
矮小汉子微微摇晃肩头,那拳落空,随后又是几拳头紧跟而至,可总是能被他轻松躲过,好似一切竟在掌握中,慢慢的,大鬓汉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那人云淡风轻,莫不是一位习武练拳的江湖把式?
怪不得那妇人静静站在那里,原来是早有底气,他娘的,跟俺玩阴的?好!等俺出去了,一定叫兄弟伙给你这个铺子砸的稀巴烂。
王莽沉下脸,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幅度,尽量避免损坏酒肆里的其他家具,大鬓汉子则不然,反而左右挥舞,身边成了真空地带,全是被他有意踹飞,踢倒的板凳桌椅。
王莽一手接过一拳,牢牢握住,成布包石头状,稍微一用力,那大鬓汉子就痛的弯下腰去,他微微一笑,“玩够了没?”
再轻轻扭转手腕,那人就跪在地上了,痛苦哀嚎着,看的门槛那边的几人兄弟伙,愣是大气不敢喘,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鬓汉子痛的流下冷汗,说话也有气无力,顿时软了下来,他求饶道:“大侠,大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饶小的一命吧,做牛做马,俺都愿意!”
卡擦一声,大鬓汉子手腕折了过来,他闷哼一声,底下头去,隐藏眼底一抹隐晦的凶狠,再抬起头时,泪水流的汪汪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道:“大侠,俺真的错了”
王莽淡淡道:“你没错。”一脚踩出,将汉子的另一只手掌也踏的粉碎,身形一顿,背脊下沉几分。
大鬓汉子吃痛,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人,大概是怕极生怒,他瞪眼愤怒道:“你真敢杀我?在这木灵城里,你也是要被关牢房的,而且我大哥可是在城主府任职的,保管让你”
妇人也皱了眉头,若是这汉子真在她铺子杀了人,她也脱不了干系,正准备上前劝说一番,毕竟,汉子杀了人可以跑,而她,就只能等着吃牢饭了。
谁料,矮小汉子将那人头上一抓,像死狗一样随手丢出门外,惊的外面几人连连后退,自己也慢慢走向门槛,脚步轻盈。
王莽没有回头,摆摆手,示意妇人不用担心,半只脚迈过门槛,大笑,“老板娘,你家的酒酿,真心一般!还不如我自个酿的酒,下次,有机会了,给你尝尝看!”
妇人掩嘴轻笑,眼睛眯成月牙。
只是妇人没有太当回事,但心底隐约期待,想着这汉子是不是真的没骗自己,酿的一手好酒?!
忽然间,大雪纷飞。
路上,汉子就这么拽着脚踝,托着几条如死狗般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雪夜幕中。
郊林,一身貂衣的男子双手拢袖,一脸晓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几人,心情大好。
那瘫倒在地的汉子满脸血污,手足无措,裤子处传来一股臊味,只是不停支支吾吾言语,“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只是一时脑子糊涂”
“你叫什么来着?”貂衣男子皱眉。
汉子旁边,一人抢答道:“他叫牛大山!抢的大人的两坛酒,不关小人的事啊”
汉子脸色惨白如纸,心中悔恨。
只恨自己怎的非要一时冲动,再这群狐朋狗友前装架子,谁能料到,这么一家偏僻客栈的掌柜,竟然还是个神仙,呜呼哀哉,这下算是两条命都不够了,还得倒欠男子一条。
“下雪了”男子摊掌,接住几片雪花,感慨不已,“真是挑了个时间的好天气,你们有福了。”
这些天,自从离开那座客栈以后,他就与王莽分道扬镳了,独自追寻这伙在自己眼皮子上跳黄粱的蠢货,一直如同猫戏耍老鼠,玩了他们好几天,这不,终于是受不了,要跪下求饶了。
貂衣男子缓缓解释道:“下雪时,流淌出来的鲜血会被覆盖,最终消融,即能掩盖气味,又能遮住尸体,可谓两全其美,有些地方的猎人,最是喜欢这么干,只因为捕猎时,可以遮盖血腥味……”
牛大山脸色僵硬,如坐针灸,他生平第一次感觉,时间流逝如此缓慢。
男子轻声笑道:“四面环山,东西南北,做你们的坟茔,倒是一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