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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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枚被融于无名孽火之人骨中

玫瑰夫人进宫的时候，皇太子才四岁。

她穿着红色的长裙，昂贵的布料随着角度的变动偏折出光华，金线绣的玫瑰，沿着裙摆攀爬上去，勾出娇媚，而玫瑰夫人冷漠庄重地走向前去，像是禁欲的修女，当她走到国王三步远的地方时，她优雅地抖开裙摆，虔诚地行礼，像是昂着翅膀的天鹅，而后她抬起头，笑了，可以说是艳丽的笑容，因为之前的态度，反而显得越发的可贵，让人想要留住，哪怕仅仅是一夜的幻梦，就连梦的残骸都该是稀世珍宝。

皇太子猛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颤抖着手，而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

皇太子可以说自己的前五年是非常快乐的时光，那个时候父亲只有自己一个孩子，虽然也有一位情妇，但仅仅只是玩乐，连母亲对她都没有恶意，反而会给予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自从玫瑰夫人出现，母亲感到了危机，应该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危机。无论是母亲背后的世家，那个淡出众人视野的情妇，抑或是古板严肃的大臣，每个人都可以充分感受到国王对玫瑰夫人的偏袒，虽然国王仍旧恪守礼节，尊重母亲，但是从眼底流出的冷漠，让那一张表现夫妻情深，舐犊之情的脸，如同僵硬虚假的面具，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叫过国王父亲。

母亲在花园遇到过很多次的玫瑰夫人，在玫瑰夫人身边总是有国王的身影，哪怕不在，都有国王的亲卫陪护，像是在呵护一朵娇花免受任何邪恶干扰，对高傲的母亲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慢性的谋杀。

十岁时，皇太子的弟弟夭折在玫瑰夫人肚中，那是那几年，第六个死去的皇子，另一位情妇生下的三个孩子也在一两岁时去世，皇太子看到在花园中郁郁寡欢的玫瑰夫人，有些同情，于是他第一次接触了那位夫人。玫瑰夫人并没有惊讶，她像是沾染了寒露的蓓蕾，充满了脆弱的无力感，让人怜惜，连她的美貌都缱绻着悲伤，多了分纯洁，皇太子那时还是一个孩子，他把自己从母亲那收到一只小木马送给了玫瑰夫人。

宫廷的大清洗来得很快，皇太子被母亲抱在怀中瑟瑟发抖的时候，所有证物都井然有序地出现在国王的案上，证人的口供更是严丝合缝到无懈可击。那天的雨很大，窗外的闪电劈开了天幕，撕裂的光束给母亲扭曲的脸烙上惨白的疤痕。而后，国王来到了母亲的房间，被母亲仅仅抱在怀中的大皇子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只感觉到母亲的颤抖。国王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淹没在窗外的暴雨声中，轻易地溺死了母亲。“你不配做他的母亲。”

母亲放开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年以后，第七皇子出生了。

皇太子一开始很是喜欢这个弟弟，这个弟弟继承了国王和玫瑰夫人所有的优点，他有金色的头发，蔚蓝的眼睛，恰到好处的美貌，带着国王的英气，显得尊贵。而玫瑰夫人也从没阻止过皇太子靠近自己的孩子，她一视同仁地对待着两个孩子，而皇太子也渐渐依赖起了这个抢走国王的女人。

在玫瑰夫人的生日上，他在所有人面前，喊了她一句“母亲”，没人知道他那个时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真的把这个女人当做了现在的母亲，把第七皇子当做了自己的弟弟，他们是一家人。

皇太子虽然因为母亲的死而悲痛，但是当看到另一个情妇绝望的神情，他只能将这些悲痛藏在心里。他知道是非对错，也明白母亲罪无可恕。他在心里，替过去的母亲向两个情妇道歉，而未来他将会把玫瑰夫人当作母亲。

后来长大后，第七皇子和他的关系依旧很好，他很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弟弟，而弟弟也很优秀，皇太子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可以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可以如一片月光，不染尘埃，高居空中，照亮万物。

皇太子并不嫉妒自己的弟弟，哪怕他听到了无数的流言，因为他见过自己的弟弟为人民所付出的一切，见过自己弟弟最无瑕的笑容，因此哪怕自己玩弄权术，满身恶念，沉溺在欲望之海浮沉，可只要见了弟弟，就像有山岚抚过心中，心中安宁。

然而在一场“同侪审判”中，他见到皇室法官，皇室法官看到他时，那有所掩饰的样子，让他有不好的联想。于是他举办了一场酒会，特地邀请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法官，而后他在私人的房间运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得到了当年的真相。

决定王后生死的，是一匹带毒的小木马。

由王后亲手做的，由皇太子亲手送的，带毒的小木马。

窗外雷雨交加，母亲的幻影迈着轻盈的脚步而来，依然是当年的模样，她赤裸着脚，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带水的脚印在闪电下反射出神圣的光芒。

母亲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也觉得我不配做你的母亲吗？”

皇太子握紧了双拳，青筋凸起，双目眦裂，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可仍然觉得心中漫溢出浓稠黑暗的情绪，沸腾着搅动着，无法说话，无法呼吸，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经络都充斥着那沉重恶心的情感，而他同时也知道，未来再无山岚可以吹散那满心的愧疚，绝望，愤怒，悲凉，那些情感最终都会发酵成疯狂。

而最终，无论胜负，都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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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枚被燃于无幽不烛之人笔尖

权力是动人心魄的毒药，乔将毒药盛于华美的杯中，一口饮下。

有些阴私往事，常常会翻腾出幽潭，特别是当人老了之后，过于相似的经历轮回般重复，勾起回忆。乔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王后出现在转角，她穿着那些华丽庄严的长裙，一丝不苟地撑开裙摆，像是骄傲的鸟挺起胸膛。乔是尊重她的，这份尊重建立在她是一位优秀的王后的基础上，她应当大气睿智，彰显皇室所独有的华贵气度，因此当她不再庄重智慧的时候，乔毫不留情地将她从王国的历书中抹去了。

他见到玫瑰夫人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这或许就是他宠爱玫瑰夫人的原因，他迫切地想要补偿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也或许只是想要补偿当初的自己。她们有着相似的美貌，但是落魄的贵族身份并不允许她们以一个体面的方式去彰显上帝的礼物，那份美貌会重伤她们，抑或是将她们拉入深渊。而她们每一个，都会义无反顾地投入黑暗。他与玫瑰夫人约会的时候，曾经诚恳地说过，她只会是他最偏爱的红玫瑰。而玫瑰夫人则笑了，她握住了他的手，平静而缠满地说，王，你是我的唯一。由于火灾，花园曾经毁于一旦，那之后新建的花园种满了红玫瑰。玫瑰的火红映照在玫瑰夫人的眼眸中，如同不灭的爱火。

乔，太渴望这样近乎疯狂的爱了。

这会让他想起，她的母亲为了他毒死了两个哥哥和父亲的事情，那个时候，母亲泪流满面地笑着，五官扭曲着，却另有一种歇斯底里地绝伦，乔认为，这就是爱。

所以他认可了玫瑰夫人的爱，允许她替代自己的母亲享受那些荣光与幸福，他在权力的范围内，圈养着这一朵玫瑰，甚至他会给予一点小小的养分，让这朵玫瑰美得更加放肆和贪婪。

王后的家族也好，议事厅里古板的大臣也好，他们都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忌惮之心，不遗余力地制造着种种事端，就好像他们的眼里只有国王的家事。这让乔可以轻易而温和地卸去他们武器，拿走他们权柄，而所有人都只会把过错归结到玫瑰夫人头上。这之中，王后的表现更是令乔捧腹，她自诩是乔的青梅竹马，对于这桩政治联姻，有着过度的需求，而乔毫不吝啬于通过伤害她的感情，从她的家族谋取充分的利益。那段时间，他失去的每一个孩子都变成了某种名目，分走了王后那屹立于王国的家族的权势。

直到玫瑰夫人的那个孩子胎死腹中，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孩子死得太不值了。

他有些难过。

在玫瑰夫人那见到的小木马使他突然有了一个恶意的念头，他唤来近侍，将木马染上毒药，作为玫瑰夫人扳倒王后的证据，当乔将他编好的故事告诉玫瑰夫人时，她因为失去孩子的泪水猛地止住了，她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着他，扯出半个笑容，似乎是想要感谢乔终于找到凶手，又像是想起乔可能不会为了自己处置凶手，姣好的面容扭曲着，像极了自己的母亲，他感觉到了无尽的餍足。

乔快速地网罗出罪名，找到了证据，毕竟当初他就是以王后的名义毒杀了自己的孩子，一切都轻车熟路，为了真实，他特地选择了那些慢性毒药，宛如病死。因此当另一个情妇知道“真相”，更是痛恨绝望，孩子该多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