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九枚银币(2 / 2)
莉可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着桌上的灯火颤动飘忽,低声呢喃:“靠的不也是······艾尔大哥。”
第二天,莉可如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饭叫哥哥。哥哥在餐桌上有些讪讪,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按下不提,喝完最后一口蔬菜汤,他就慌忙起身,拉开门,然后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莉可:“妹妹,今天是狂欢节,我今天会赚很多钱的。”莉可听到这句话,微笑着看向哥哥:“好的,哥哥,没关系。”
是的,没关系的,莉可收敛了笑容,想起今早上在排水渠见到的四叶草的项链,在水流冲过后固执地不肯罢休,只泄出些红色,还是莉可找了棍子才把链子弄走。一直叮咣乱响的铁匠铺也安静许多,不像往常令人烦躁,她满意地哼着歌做起了家务。
直到深夜,哥哥也没有回来。
于是莉可熄灭了那盏为哥哥留的油灯,孤身一人睡去,就像是没有闻到窗外的灯油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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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枚被藏于无处可藏之人口中
蛇口曾屈服于最极致的力量之下。
真正的力量是无法逃避的,它不会激起你的愤怒,你的硬骨,甚至无法让你挣扎,它像是世界运转的规则,你无从抵赖,无处可藏。
在街头,蛇口向来看不起那些只会用蛮力的愚人。愚钝之人总是会在某一天横尸街头,在死前都不曾知晓自己惹了何人不快。
蛇口不是这样的人,他聪明且好用,于是他成为了某位贵人手中的一把刀,日复一日中,清扫着贵人周边的尘埃。直到他的扫帚碰到了房间的轮廓,他如芒刺背地抬头,那个男人的面容烙印于蛇口眼中,遮盖住了世界的边界。对蛇口来说巨大空旷的房间,也只蜷缩在男人掌中。
被按倒在男人面前时,蛇口没有惊慌失措,长期从事这一行,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绝没有善终这条路。高档烟草的香味弥散在空间中,将私牢隔绝出一块孤立的空间,把血腥味拒之门外,那个男人看着蛇口,吐出一口烟气,说道:“你的舌头就算是代价吧。”那个男人说话时还带着贵族特有的那种温和,语句中装饰着怜悯和尊重,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他们不吝于将贵族的礼节溶于每一滴血液,也不会为这些底层或者无足轻重之人扯下自己的面具。蛇口被压在地上,两侧的亲卫听到这句话,立刻沉默地伸手把蛇口的下巴脱臼,强烈的疼痛让蛇口忍不住叫出声,耳边却传来一个字:“吵。”那瞬间,这个字轻飘飘地穿过蛇口惨烈的叫声,捂住了蛇口的嘴。
直到被切下舌头昏死过去,蛇口仍然未发一声。
绣有金色的徽章的丝帕并没有被刻意遮掩,那个男人看着被冷水浇醒的蛇口,挥了挥手让两边的亲卫退下,或许是刚刚的冷静引起了那个男人的兴趣,他把自己的丝帕亲手塞进了蛇口的衣袋中,带着笑意说道:“我不太喜欢你自己在城里散播的谣言,第七王子已经死了,但是还有人不满不是吗?”蛇口听到这句话,突然清醒了,那是从灵魂深处一寸寸被浸入冰水的清醒,他想要开口,却发现无法说话,舌头的痛楚让他只能点头,把惶恐用疼痛遮掩。
面前的男人知道真相吗,或许知道吧,但他全部不在意,在他的世界里,规则只是为他存在的便利,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够更改,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够违反,除了他自己人人皆戴镣铐。
蛇口回到自己的店铺时,下着雨。
他想起自己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遇到了贵人,那个贵人每次见他都会以纱覆面,但看着她身上考究的面料和那独一无二配饰压出的痕迹,蛇口也知道了她到底是谁。毕竟这个城中,只有蛇口有这个能力和资格触碰到那些深藏的秘密。
直到有一次,那位贵人给他看了一枚银币。或许是因为过于急躁,也或许是以色惑人,甚至可能是某种自负,那位贵人第一次没有以纱覆面。而蛇口也看清楚她无名指上镌刻了家徽的戒指。
她让蛇口把那枚银币的存在以流言的形式传播出去,蛇口看着她艳丽的容颜在极度的兴奋中略微扭曲的模样,产生了难以宣之于口的愉悦。
流言散播的非常迅速,但是就在官僚们后知后觉发布有大量假银币流入市场的时候,第七王子的死将一切拉入无声泥沼。
在这之后,蛇口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贵人。
随着存在大量假银币的谣言的消亡,以及第七王子拥趸图谋不轨的流言兴起,蛇口成为了那个男人忠诚的狗。
蛇口常在深巷选出那些合适的配饰密藏带给那个男人,而之后城中总会有某户人家莫名地消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蛇口屈服于那股力量,并且产生了崇拜,他近乎渴求般地为那个男人做事,就像是那股力量本身成为了蛇口的信仰。只有那枚银币,像是钉在十字架上的钉子,丑陋地撕扯着他的狂信。
可过了很久,他依然没有听过过那枚银币的下落。
直到他手底下一个名叫罗伯的盗贼的出现,他甚至冲动地出手夺过那枚银币,但之后,他只是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蛇口第一次想要说话,可他后知后觉般发现自己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太糟糕了,太糟糕了。他是想救罗伯的,那是个有趣的年轻人,为了妹妹一直在努力,可现在他们两个都只能死了。是的,因为他被那股力量夺取了说话的能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他颤抖着从柜台里拿出一枚绿色的哨子。无声的哨子召唤着无声的死神,而在这之后死神将会给他送来银色的圣经。
蛇口张开嘴,扯动着自己半截的舌头,他眯起眼睛,模仿着那个男人温和的声音,却只发出来了啊吧啊吧的声音。而他身上烙下的家徽在层层疤痕下,隐隐作痛起来,如同燃烧。他想起那些枉死的愚人,终于说出了含混不清的话语。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