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二(1 / 2)
隆庆二十年时,代宗赵铮终于完成了他的统一大业,改元广元,并于同年冬月崩于大庆殿,终年六十四岁。
次年正月,太子赵昀登基,改元咸平,取“锡以蕃祉,永保咸平”之意。立意要做个守成之君,施仁政除凋敝,着力恢复战争对百姓的伤害。
眼见着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百姓终于能松了口气的时候,老天爷却突然发了疯。先是黄河决口,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紧接着又是大星西坠,数位朝中重臣先后离世。
那段时间,整座京城都笼罩在灰色的氛围当中。作为城防守备,皇城禁军更是枕戈待旦,原本每月都有的假期也被取消,改成了两月一轮。
五月十六那天正好轮到武尽忠休整,奉老父之命,他要回家相亲。接替他城防任务的正是自己的兄弟周尽孝。
临行时,周尽孝还嘱咐他好好表现,早点儿给他娶个嫂子回来。不成想,当天夜里京中就生了异变。
父子二人吃过晚饭正在闲谈,老周正给武尽忠介绍对方姑娘的家世时,却忽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哭喊的声音。二人赶紧走到院子里一看,只见大半的天空都被火光给照亮了。
若不是听见里正招呼街坊帮忙救火,父子二人差点儿以为是有大军打进了京城。看着北边亮黄的天空,武进忠的心没来由的揪了几下。可花林坊距离皇城还远,中间隔着好几个坊市,实在没法分辨起火点的位置。
再者此时坊门已经关了,就算他想回皇城也没办法,于是,便只好跟着里正帮忙救火。起火的地方是一家裁缝铺子,离着老周的汤饼铺子还远,火势原本不大,可那火却邪门的厉害,无论水泼土埋都无法熄灭,不仅如此,那火焰似乎好隐隐冒着绿光。
“尽忠,你好好想想,那天的大火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
听老周这么一说,武尽忠也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儿。只是刘培中的马车起火时正赶上天降大雨,人们全都惊讶于雨中无故起火这一点上,故而才有了天火焚车的坊间说法。可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咸平二年的诡异火灾正与这一次的手段如出一辙。
“爹!我记得您说过,裁缝铺的怪火是人为的?你是不是见过这种手段?”
老周重重点头:“当年我们攻河湟的时候在吐蕃人的手上吃过很多亏,他们的青塘马膘肥体壮,吐蕃人的骑术又好,咱们的骑兵根本不是对手。一个冲杀过后,咱们的骑兵就得躺下一半。眼见就要吃败仗的时候,有个人站了出来说他有办法……”
武尽忠的浓眉扬了扬:“他说的办法……就是那种灭不掉的火吗?”
老周嗯了一声。
武尽忠追问道:“他怎么弄出来的?”
老周说话前,先是长长的吁了口气,然后才道:“那小子先是要了几十斤的糖霜,然后又要了几口大缸,让我们往缸里撒尿。”
武尽忠不解道:“糖霜……撒尿尿?他要这些东西想干什么?”
老周的回答却很简短:“煮。”
“啥??”
“我说煮!他在水缸底下架了柴火,大火足足煮了三天。那股尿骚味啊……生生把吐蕃人赶退了十里。”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光是听着就觉得无比的恶心。武尽忠没来由的咽了咽口水,略显艰难的追问:“爹啊……您还是接着说那怪火吧。”
老周翻了武尽忠一眼,继续道:“那小子管这东西叫鬼火。他煮完尿之后,就从水缸底下掏出来好多糊糊,他把那些糊糊晾干之后,混着糖霜和火油装进小皮囊里,又把皮囊绑在弓箭头上。放箭之前也不用点火,只要射中之后皮囊就会冒出火来。那火可邪性了,只要沾到身上,除非把那块肉给剜掉,否则就能一直往肉里钻,一直能烧到骨头上!吐蕃人哪里见过这种手段,好几个吐王都被咱们给烧死了,后来就说咱们汉人请来了不动明王,打那以后就给吓破了胆了。”
一听这话,武尽忠连胃里的恶心都忘了,惊呼道:“这鬼火简直就跟天火一样嘛!诶,不对呀,这么厉害的法子,怎么后来没人用呢?我当兵的时候可从没听人说过啊!”
老周叹了口气:“这中鬼火只有那个人会用,将军让他把做法公开,可他说这手段阴毒会折阳寿根本不肯告诉旁人。他死了之后,就再没人会做那种火箭了。”
武尽忠正觉得事情出现了转机,却听说那人竟已经死了,便讶然问道:“死了?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会死呢!?”
老周呷了口酒,怅然道:“听说是配药的时候被那怪火反噬,给活活烧死了,所有材料也全烧光了。将军说这事儿不吉利、不让外传,所以你们当兵的时候也就没人知道了。”
老周说完之后,室内便陷入了一阵死寂。武尽忠皱眉思量了一阵,忽然问道:“爹,您认识那个会用鬼火的人吗?”
老周摇了摇头:“在这之前只说过几句话,算不得认识,只知道那人是蜀中口音,我记得……好像姓孟,名字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