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十四(2 / 2)
“没错,这就是你从丙子房带走的那只酒杯,那上面的颜色,是你用手擦拭口脂时弄上去的吧?你见实在擦不干净,所以才带走了酒杯,是这样吗?”
杜如海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盯视着江屿,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既然你全都知道,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告诉徐龙辉?你替我们隐瞒,到底有什么目的?”
江屿长长呼了口气:“我是个郎中,只想救人而已。”
沉吟半晌,杜如海再次开口:“既然都是你的猜测,你又凭什么认定老夫不是凶手?”
江屿缓缓摇头:”确实很难认定杜大人并非凶手。“
杜如海双眼微眯,语气也更沉了些:“你可是在戏耍老夫?”
江屿耸了耸肩,无奈道:“你去过现场、换过砚台又拿走了酒杯,想要给你定罪简直易如反掌,可要证明你不是凶手……”
说到这里,江屿故意拉了个长音,待杜如海眼中的光芒消退之后,才继续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杜如海一听这话,才沉下去的心转眼又浮了上来,不由双眉紧锁追问道:“怎么说?!”
江屿指着他的袖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现场还有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柳世才明显是被人砸碎了脑袋死的,可现场却几乎找不到散落的血点。”
江屿说到这里便提起了杜如海的衣袖:“我仔细看过你的衣服,除了袖口那块墨迹之外,上面连一个血点都没有。所以我才一直怀疑真凶另有其人。”
杜如海被点钟了穴道,只能任由江屿提着自己的胳膊甩来甩去。可他此时已经顾不上生气,连忙追问道:“可是也没看见有人身上染血啊!”
江屿呵呵一笑:“有经验的杀手为了不让自己身上染血,会在下手前用布巾盖住受害人,这样一来便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上会溅上血迹。”
杜如海的眼睛再次眯起,喃喃自语着:“有经验的杀手……”
江屿点了点头:“所以,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把你引到客房去的?”
杜如海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屿:“酒宴开始之前,我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小女正与柳世才在客房私会,还嘱咐我不要声张……可你怎么知道是有人让我去的?”
江屿摊了摊手:“因为这一切实在太像是一个圈套了。对方似乎很了解你的性格,知道你为了保全名誉断然不会声张,又知道你爱女心切断然不会无视女儿遇险,更猜到了你会为了女儿而破坏现场,从而留下自己出现过的证据。每一步都正好踩在你的软肋上,从你在客房外偷听开始,你就已经上了别人的圈套。只是还有一点我搞不明白。”
听江屿这么一说,杜如海的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冷汗给浸湿了。听见江屿欲言又止,便追问道:“只是什么?!”
江屿捋了捋额前的白发,疑惑道:“那人只要趁你还在屋里的时候大喊一声,随随便便就能坐实你杀人的罪名,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杜如海自然也没有答案,静室内,两个男人相对无言。
门外忽然传来梁书的喊声,江屿连忙为杜如海解开了穴道。
两人才出房门,便瞧见宋廷玉正一脸懵懂的听梁书与王崇恩讲述今天发生的故事。江屿见宋廷玉的脸色还不太好,便上前为他诊脉,确认他并无大碍之后才对几人说道:“杜大人已经醒了,几位还不过去见礼吗?”
王崇恩才从武英侯府赶回来,身上还背着江屿的药箱,听见江屿提醒,连忙拉起宋廷玉一起向杜如海行礼。
两人一挥袍袖躬身施礼,却见一只白瓷酒杯竟从宋廷玉的衣袖中飞了出来。酒杯的质地极好,落在青石地砖上弹跳了几下,却没有摔碎,反倒是发出了几声清脆的悦耳的撞击声。
宋廷玉“嗯”了一声,一时竟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王崇恩却赶忙从地上捡起了酒杯,举到梁书面前:“我去……客房的酒杯不会是被这货给拿走了吧?”
是夜,参加杜如海寿宴的宾客直到三更时分才陆续被大理寺放了出来。
崇宁公主的身体不好,这几日一直气喘的厉害,孟先生诊脉之后,给了她一粒橙黄色的药丸,公主服下之后果然便不再气喘,没等到驸马回府便睡着了。
待公主睡熟之后,孟先生才悄悄退出房间。临行时还特意嘱咐侍女要格外关注公主的病情,若是觉得情况不好,一定要尽快来找自己。
直到殿门关上的一刻,孟先生才悄悄松了口气。
崇宁公主的身子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娇弱,尽管他已经减了药量,可公主还是有些支撑不住了——到底是娇生惯养出来的,真不禁折腾。好歹先把她的命救回来了,至于她还能熬多久,呵呵,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吧。
清冷的月色把地砖照的通明,高悬的月亮挂在身后,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他的步幅不大,走得却很快,不多时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这里是公主府中的一座跨院,驸马商孟林特意把他安排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里离公主的寝殿很近。
吱呀一声,孟先生关好院门便往里走,身后的阴影中却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事情办妥了,柳世才已经死了,一切都如你所料。”
孟先生冷笑一声,开口说出的却是一个女声:“柳世才死了,可杜如海却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管这就叫办妥了?”
阴影中走出来一个清瘦的男子,男子双臂抱在胸前,臂弯处夹着一柄短剑。他斜靠在柱子上,轻声道:“没办法,有几个酸书生一直在那附近转悠……”
孟先生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冯冲,知不知道你这次失手意味着什么?”
阴影中的冯冲笑了笑:“意味着你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孟先生抬手射出一支银针,直直的钉在冯冲倚靠的柱子上:“我希望你不会再有下次。记住,主公的计划不容有失!”
冯冲叹了口气,语意恳切地说道:“九娘,我们为他付出的牺牲已经够多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可以。”孟先生的眼神忽然又冰冷了几分:“要么,你与我一起完成主公的计划之后我们一起回去,要么,你带着我的人头回去。”
黑暗中的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了,孟先生的房门也随之关闭。
喧嚣了一天的京城彻底归于寂静,熟睡中的人们却并不知道,一只来自丰都的恶鬼正从自己的头上飞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