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林晓婉的直播间内,伍牧和林晓婉一个在外一个在里,隔着整个房间面对面站着。只见林晓婉身穿米色高领毛衣,外套黑色羽绒马甲,下配深蓝色牛仔喇叭裤,脚踩白色平底运动鞋。她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垂在身侧,稍息而立。
“晚上没休息好吗?”伍牧站在靠门的位置,看着林晓婉的黑眼圈和一脸倦容,不解地问道,“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不影响……”林晓婉面无表情地微微摇头,轻声答道。
“这么急着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吗?”
“有……”语气不改,同样是轻声细语。
“什么事?”伍牧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昨天上午,你去了哪里?”林晓婉则始终面无表情,又继续问,“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当时在做什么?”
“出去办了点儿事……”伍牧不明白林晓婉为什么会这样问,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有些僵硬,“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
林晓婉抿了抿嘴,不停地微微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气。
“这个视频,”林晓婉拿起手机,伸手将屏幕对着伍牧,冷冷地问道,“你在围墙后面到底做了什么?”
“你怎么会有这个视频?”伍牧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你应该清楚,都是文星北发给我们的。”林晓婉回答后仍是不依不饶,继续问道:“那晚,当时,你到底在干嘛?”
“你不会想知道的!”伍牧轻闭双眼,仰头一个深呼吸后,缓缓说道,“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文星北说的是真的咯?”林晓婉脸上的疑惑更加厚重。
见伍牧沉默不语,她又换成凶恶地语气,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告诉我!我想知道!”
“是真的!”伍牧则快速回答,他说完后,长舒一口气。
林晓婉没想到伍牧回答得这么直接,短暂地发愣之后,她又继续问道:“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喜欢!”伍牧不以为然,简单地回答。
“喜欢什么?”林晓婉先是疑问,而后讽刺道,“喜欢杀人?”
“喜欢你!”伍牧的语气极其平淡。
“哼!”林晓婉左侧嘴角微微上扬,轻蔑地笑了,又故作惊讶地疑问道:“喜欢我?”不等对方回答,她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要是真喜欢我,也不会拒绝文星北的要求;你要是真喜欢我,也不会利用文星北喜欢我这件事,让他一败涂地;你要是真喜欢我,也不会去杀一个替我挡酒,喝醉了还会陪我到最后的人!”林晓婉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最后,她长叹一口气,无助地说:“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我?”
“那你想听我的解释吗?”伍牧的声音仍然没有任何起伏,只是淡淡地反问道。
尽管林晓婉眼睁睁看着伍牧做出了一系列出格的事情,但时至今日,林晓婉依然爱着他,她当然想要一个解释,哪怕是自我安慰也好。
“说!”林晓婉压低眉毛,死死地盯着他。
伍牧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晚,我看着你在巷子里拼命地往回跑,看到你身后有人追你,我怕你再次受到伤害,而且是在同一个地方,两次。所以我一下就急了,再加上跑近之后,发现那人还是上次伤害你的人,我就又急又气,这样一来,出脚就狠了些。但是,当那人倒下的一瞬间,我听到了他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很不寻常,而且仔细看过去,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大概就能猜到,当时那一下应该是头部着地,我当时就乱了,你知道吗?一是因为,我害了人!二是因为,我意识到,我真的爱上了你!可能你不知道,自从我接触拳击以来,因为我的身体条件比较好,所以我从来没有下过重手。但是那天晚上,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下手会那么重!之所以下手重,就是因为喜欢,喜欢才会在乎你的安危。”
伍牧又继续说:“还有,当时我送你回家,到家之后你凑了上来,结果被我推开了!一来,我觉得时机不合适,你那晚喝了酒,而且又遇到这种事,我不希望你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才做出这种举动,而我的拒绝,也是因为喜欢,不想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你依然愿意这样做,我自然不会拒绝;二来,说实话,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觉得那人躺在路中间很不安全,他大概率已经是个尸体,如果有人报警,我们两个都难逃干系,尽管是我动的手,坐牢也是我去,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会伤心难过,肯定会内疚很长时间,而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我希望看到你永远开心。其实那个文星北也只说对了一半,人是我杀的,但不是偷偷摸摸杀的,整个过程你都看到了,我到那里只是将尸体藏了起来而已。”
“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林晓婉仍是死死地盯着伍牧。
听到林晓婉说这话,伍牧则疑惑地侧目而视,眼神中似乎在问:什么意思?
“不急,慢慢想。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还想问你三个问题,你回答对了,可能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说这话的时候,林晓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痛苦。
伍牧见此情形更加疑惑,疑惑中还多了一种读不出来的复杂的情绪。
“第一个问题,出事那晚,你推开我的时候,你递给了我一包烟,还记得吗?”除了痛苦,林晓婉的眼中还夹杂着愤怒,“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抽烟?”
“我……”伍牧微微摇了摇头,紧接着说:“你爸去世后第二天,伍瑞带我到你家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垃圾桶里有烟盒,所以我猜你会抽烟。”伍牧的回答,语气中带着某种飘忽不定的东西。
“我们相识这么久,你见过我抽烟吗?既然你猜我会抽烟,而我又从来没在你面前抽过,你难道不好奇吗?但是你从来没问过我!而且,我们相识以来,你在我面前抽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既然猜我会抽烟,为什么从来没有递烟给我?就这么小气?”林晓婉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地质问道,“退一万步讲,我就当你是猜的,但是按照常理来说,看到别人家垃圾桶里有烟盒,一般都会认为是家里的男人抽烟,不是吗?你为什么偏偏就认为是我?嗯?”
见伍牧无言以对,林晓婉继续说:“当然,有件事你并不知道,除了在家气气我爸之外,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外人面前抽过烟,而且,自从我爸死后,第二天,也就是你到我家里来的前一刻,我就下定决心戒烟。所以,你根本不可能看到我抽烟。按理说,在你的世界里,我一个女人,应该是不抽烟的,那你为什么还会递烟给我?”
伍牧吞了吞口水,面色凝重地盯着林晓婉,无言以对。
“这个问题答不上来就先放放吧,”林晓婉怜悯般地叹气道,“还有第二个问题。前天在幻乐谷,我坐旋转飞椅的时候发生了事故,还记得吗?前天的事,你应该记得!”她顿了顿,似乎是想给足时间伍牧去回忆,最后问道:“为什么你会叫我‘晓晓’?”
上一个问题,无论对错与否,伍牧还能勉强回答,而对于这个问题,他只是盯着林晓婉,缄口不言。
“我就奇怪了,林晓婉这三个字,你怎么就偏偏选中了中间这个字!当然,三分之一的概率,也并不算低,但加上其他因素,选中间这个字的可能性应该为零!”林晓婉说完又想了想,改口道,“也不对!不能这么说,只要加上一个极其特殊的因素,选中间这个字的可能性应该是百分之百!”
看着伍牧始终保持沉默,林晓婉也不管他,只顾自己继续说:“看来说到这里,你应该懂了,但还有人没懂!”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林晓婉慢慢解释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我们中间有个伍瑞,是你妹妹,也是我闺蜜,你应该知道她是怎么称呼我的。‘小婉’,对吧?如果两人刚认识,又有一个第三方,且都是同龄人,那么这刚认识的两人,彼此的称呼应该会跟着第三方的称呼来。你妹妹叫我‘小婉’,你也应该会叫我‘小婉’。不过,凭着我们之间特殊的关系,你可能会叫得更亲密一些,我也曾经这样幻想过。但是,仔细一想,我却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在我们交往的这些时间里,你从来就没有称呼过我,甚至连‘哎’这样一个语气词都没有,有话都是直接说,没有任何称呼。而在幻乐谷那天,也的确是巧得很,这种危险刚好就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情急之下,你一声‘晓晓’脱口而出。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注意,但事后越想越不对。越是情急之下,越应该遵从我上面说的那些习惯才对,但既然是你脱口而出的称呼,肯定有你的理由,而这理由,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一直将这个称呼深深地埋在心底,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你自己的习惯。而至于为什么你会将这个称呼装在心里,恐怕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是啊!刻骨铭心,终身难忘!”伍牧终于开口了,他低头苦笑道,接着又慢慢抬头问林晓婉:“为什么?为什么他叫你‘小小’?大小的小,我很想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这只是我爸的手机备注而已,也是一个巧合,他平日里还是会叫我‘小婉’或者‘婉儿’。因为表亲里面有一个也叫某婉的,两个字,之前我爸给我打电话,就经常打到她那里,经常搞混,所以后来索性就把我的备注改了,原本确实准备叫‘晓晓’,日字旁的晓,结果他打错了字,就变成了大小的小,然而他也懒得改了,也觉得这个备注不错,反正能够区分开来就行,所以就一直沿用下来了。真没想到,这件小事,能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
“是啊!”伍牧长舒一口气,感叹道,“真没想到!”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我爸?”还不等伍牧暗自感慨,林晓婉迅速追问起来。
“对不起!”伍牧缓慢地弯下腰去,对林晓婉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歉道,“虽然我诚恳道歉,但我在想,如果你看到他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还说些冠冕堂皇的屁话,如果你看到他对待隔离的人的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虚伪的样子,如果你看到他眼神里的傲慢和鄙视,听到他说的那些风凉话,如果你也站在我的立场,恐怕你也想杀了他!”
“但是在心里想想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却是另一回事!”林晓婉痛苦地闭上眼睛,微微摇头道,“你怎么下得了手哇!”
“不怕告诉你,杀他我从来都不后悔!”伍牧先是盯着林晓婉,随后视线渐渐落下,语气无奈地说,“只是……后悔救了你!不!”伍牧又微微眯着眼睛,深情地看着她说,“是后悔爱上你!”
“够了……”林晓婉反复地说着这两个字,悔恨地连连摇头,边说边伸手制止,“别说了!”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林晓婉问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杀的他?为什么警察查了这么久还没发现?”
“你真的要听吗?”伍牧重复道,“你真的想听吗?”
“说!”林晓婉轻轻闭着眼睛,紧紧抿着嘴巴。
“12月6日,我爸去世的那天,你爸把我拦了下来,我当时就想杀了他,这算是我的作案动机。12月7日下午到晚上的时候,解除隔离,我回家奔丧,碰到了他在我家帮忙,前一天那段不好的记忆重新唤醒。等到我爸的葬礼忙得差不多了,大概两三天之后,我就开始着手准备,准备在12月12日我爸头七的时候动手。12日那天下午,等他下班之后,我就拿着礼品去拜访他。我并没有进门,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就是为了将印有门锁图案的卡片粘在门锁处,在不让他发现的前提下,方便我晚上进门,粘好卡片之后就走了。我一直在家等,直到从我家厕所里听到你们家厕所传来放水的声音,一墙之隔,你应该知道听得有多清楚,我就推测他在洗澡,所以就带着一根数据线,穿着一身防护服,到你家去了,一直在客厅等到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从他背后动手杀了他。”
“凶器和防护服呢?”林晓婉狠狠地看着伍牧。
“数据线被我剪断扔掉了,扔到了我租住的小区;防护服在当天给我爸烧纸的时候,我一起烧掉了。”伍牧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我爸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干嘛?”林晓婉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到了你,用他最后一口气,给你打了电话,当时我就在他身后,勒着他的脖子,所以正好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