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不辞冰雪(番-叶辞)(2 / 2)
之后,阿奚去拜访了一次君家,同君家族长谈了半个时辰的话,借到了君家两支影卫队,出来后又笑吟吟问我,要不要跟他去一起搞事情?
我答应了。
那一次,也正如之后的很多次。
我们一起去干坏事、去偷西楚的军事防布图(虽然没偷出来、去西楚皇宫扮鬼吓唬人(差点被抓住、往西楚京都的大门上写上大大的“拆”字、散布西楚某将军尿坑的谣言(被那个将军拎着棍子追了十八条街、炸皇帝的寝宫(太结实了,没炸坏……
总之,那段时间我的轻功有了质的飞跃,晚上也不做噩梦了(因为每晚都很忙,没时间睡觉,每天都很开心很刺激。
两个人一起认真的挑事,比我一个人敷衍的表演要有趣多了。
阿奚手上有很多符,里面攻击和防御的都不多,大部分都是瞬移的跑路符。
瞬移的符没什么准头,催动了那个符之后,你可以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在百里以外随机的一个地方,但无法指定地点。
他那次是随机传到了我风月楼的上面,于是就直直砸下来了。
可见,我们成为好朋友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
阿奚最后要走的时候,我有点不舍。
好吧,比一点点还要多一点。
那天,我坐在叶城城墙上,望着阿奚带着他的人迎着耀耀煌煌的日出,向东南方走远。
他们回家了。
我低着头,怔怔望着地平线上的太阳。等起身时,腿都坐得麻了。
我回身望望身后的城池,突然有一种巨大的无法抵挡的失落。
…
三个月后,我突然被召到君家议事的大堂里,君家族长告诉我我的生父生母的消息,并且允许我回南国找他们。
我欣喜若狂,但还维持着理智。面上演着对君家依依不舍、不大愿意离开的样子,心下却琢磨起来:
奇怪,君家为什么突然肯放我回家了呢?
是因为我的父母同他们好好商量了一番?
我想到阿奚,便突然明白了:大概是阿奚给我的父母说了我的事情,他们便要将我接回去了!
呜呜呜阿奚真好!我要给阿奚当牛做马!(不是
…
到了叶府时,我却发现我没有办法适应那种“家”的环境。
我总有一种偷偷进了别人家,时刻惶恐、难以安歇的不安感。
我难以接受父母对我的好,难以说服自己相信我的父母爱我,难以相信这份爱是无偿的。
大概很矫情很可笑罢,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却又怀疑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我总要跟我自己说无数遍“我配得上”,才能勉强不露出畏缩的丑态。
我已经决定好了,秋日的猎场上就靠我这一身武艺崭露头角为父母争光,我要收敛起自己嚣张的性子,绝对不会丢人的,更不会再当一个废物草包了,至于远在天边的君家?
呵,管它呢。
可父亲跟我说,他功勋高,势力大,让我纵着自己的性子尽情胡闹。
他让我尽情胡闹。
好抵了他的功勋,让帝王不警惕他的存在,不以他为敌。
那一瞬间,我有种看穿一切的悲哀,又竭力压下这种悲哀,不断安慰自己,这是因为他喜欢我。
哪个父母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呢?他一定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怕我收着性子会不高兴,才这么跟我说的。
我听话就是。
…
我刚回来两天,忙完了被册封世子、办宴会、入族谱、认识族亲之类的事,便仿着南国官圈的规矩给丞相府去了拜贴,想去找阿奚。
但是大半天都没人回信。
长公主去世后,阿奚就再也没露过面,谣言传得满天飞,有说他也重伤垂死的,有说他被父亲冷落关了禁闭的,也有说他疯了的……我听着便觉得这都是放屁,阿奚身上有那么多逃跑符,怎么可能重伤?他性格那么好,怎么会疯?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忍不住翻墙去找他。可我翻墙翻到一半探头看去——
丞相府内处处挂着丧幡,风一吹,丧幡哗哗的响,大晚上的,真的十分渗人。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犹犹豫豫的想: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但阿奚万一真被他爹关了禁闭怎么办?我要是不去找他,他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掏出一张他赠我的逃跑符攥着,深吸口气翻了进去。
然后?
然后我就在丞相府迷路了。
我摸黑走了大半夜,终于决定先回去再说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叶世子您这转了大半夜了,到底是要去哪啊?”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身后突然多出的七八个人:“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沈一:“从您蹲在墙头上开始。”
沈二沈三和一众人在后面点头。
我:“……”
我恶声恶气的让他们带着我找阿奚去。
…
阿奚在我一贯的印象里都是穿着火红的衣服,眉眼张扬生动,逗两句就“咯咯咯”笑的小火炉。
我从没想过他有这样沉寂这样苍白这样安静的时刻。
我见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说:“阿奚,好久不见。”
他“嗯”一声。
我呆了呆,突然感到说不出的难过,却又不敢问他到底怎么了。
往常我俩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西楚哪家的零嘴好吃、哪家种的花特别好看、哪里发生了什么新奇事……在西楚的小半年我带着他都摸了个遍。
我以为我来南国之后,也可以同他一起把南国摸个遍。
可是他好像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了。
唉,我叹完一口气又觉得没什么好叹气的。
他话少,我就多说一些。
他冷淡,我就热闹一些。
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就偏要把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拎到他面前诱惑他,非摁着他陪我玩不可。
什么玩意强扭的瓜不甜,小爷偏要摁着他的头让他甜!
别管,作就完事了。
…
南国稀奇东西真是不少,有长得像蝴蝶的花、长得像葡萄的花、长得像狗尾巴的花和长得像心型的叶子。
我见着什么都忍不住拔出来,带回家种上。
我母亲来过几次我的院子,忍不住劝我种些名贵漂亮的灵植,不要种这些野花野草,平白将整个院子都弄乱了。
我满脑热情陡然被浇灭,解释说,“可是我喜欢。”
她神情有些为难,想了想拉着我说:“那随你吧。”
…
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之后,我往自己的院子引种了一颗小桃树。
种下之后又觉得不妥,将树刨出来,换了几个隐蔽的地方,最后我抱着树翻墙去找阿奚。
阿奚正坐在秋千上看书。
我找了一块采光好的地方,回头问他在这儿种棵树行不行。
他神情淡淡的,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言简意赅的敷衍我:“行。”
我忍不住笑,掏出自己镶满宝石灵玉的剑吭哧吭哧挖坑种树。
那棵树种下后就长势极好,抽节拔高,没过几天便开了花。
我摘了一小盘花,心血来潮拉着他做桃花酥,他一脸拒绝却硬被我拎进了厨房。
出锅的时候,我那一锅火太大了,全烤成了碳。
他那一锅火候倒是掌握的极好,瞧着就外酥里嫩的,我凑过去蹭了一块放在嘴里——险些给甜掉牙。
但是我靠着练了十五年的精湛演技,硬装作一脸陶醉的样子,然后摁着沈一、沈二、沈三、雪狮的头,给他们一人来了一块。
然后被这三人一兽孤立挤兑了大半天。
…
阿奚很少出门,常常是闷在院里读书、喝药、治病、练功。
他丹田好像由于灵力抽取过度裂了些缝,所以大半年来一直不能使用灵力,便学着参悟了几本剑谱。
他剑术的底子本就不弱于我,快十六岁的时候,甚至已经能凝练出剑意。
他十五岁的最后一天晚上,盘膝坐在湖边一点一点的擦剑。
我凑过去,问他要不要早点回去睡觉。
他突然笑了。
我好久没见他笑了,老实说,有点毛骨悚然。
他跟我说,他伤养好了,丹田的裂缝也合上了,神识也不怎么痛了,可以用灵力了。
他跟我说,晚安。
语气不像是要祝我好梦,像是要祝我长眠。
于是第二天听着沈家的小公子找不着了时,我一点也不意外。
半个月后听丞相说他家小公子一个人将天下第一庄屠尽,然后又一个人消失了时,我一点也不……我都快吓死了好吗?
那时丞相带着丰厚的礼品上门,客客气气问我能不能去找一找阿奚,陪着他,别让他太孤独时,我犹犹豫豫望了眼我父亲。
他满脸带着笑,十分和蔼的对我说,想去就去吧。
那个神情……同君家族长对我的神情,在某一刻竟有高度的重合。
我压下了深究的心思答应下来,随便收拾了收拾行李就拿着沈家人给我的坐标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