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郎?三娘?(2 / 2)
“天色已晚,王妃从前的闺房一直都收拾着,王爷用完饭,就在此歇下吧。”席后,潘美居高,凝视着微醺的赵元休说道。
赵元休有些迷糊,寻思了一会,道:“岳父相邀,本该应承,如今父亲也渐渐交予小婿一些公务,小婿从前玩闹惯了,对那些不甚懂,只能多下苦功,如今年节将至,许多内务积压,着实忙碌,三娘惦念岳父岳母,我也不忍她独自在王府遭冷落,且让她在国公府待上几日,烦劳岳父岳母照顾。”赵元休恭敬的道完这一席话。
赵元休即是要歇在府衙的意思,于理不合,却指不出无理之处,不过还有十数日便到冬至,冬至过后不多时便到正旦,正旦正逢大朝会,各国来史尽皆到来,婚仪落在此时,许多事情十分匆忙,偏偏赵官家的旨意便是让赵元休完成婚仪后接手政务,当下潘美也不制止,吩咐下人端来醒酒汤。
潘挚在韩国公府与胡氏撒娇了两日,恋恋不舍的回到韩王府,无奈,当夫君的忙于政务,她这个当王妃的也闲不下来,诚如赵元休所说,年节将至,府内庶务压身,她这个王妃更不能撒手全交由奶娘陈李氏去管。
才回到府上,众仆役齐齐在府门外候迎,临走时,白氏特地准备了小小的红包,尽数交予铃兰分派给新府邸的使女小厮。
一看之下,潘挚也觉得伺候的人太多了,除了自己带来的陪嫁,还有内廷分来的,另外招募的,只好带着他们到了偏堂,一个一个认领,顺便熟悉一下各个的面孔,一数之下,竟有百余人。
其实最辛苦的自然是铃兰,从今后,铃兰便是主理王府事宜的人,从头开始,自然是最苦的。
待到分派完毕,潘挚终于有了闲功夫收拾自己的嫁妆与一众贺礼,她是记得有一份嫁妆是随着自己一同进府的,随即吩咐人抬上,厚大的一个红木箱子,揭开后发现,原来是首饰金银。
正上方是一个扁平的木匣,打开后发现,原来是布帛书写的聘书。
拿起聘书后,聘书的底下还压着一只十分玲珑剔透的血色玉镯。
铃兰眼尖,直道:“娘子,您看这玉镯色泽纹理可是与您的罗缨有几分相像?”
取下腰间的罗缨,稍稍一对比,还真的一样。
“想必这玉镯是六郎君送于娘子的嫁妆了,老夫人听闻六郎君从云南带回一块璞玉,色泽艳红,特别喜庆,甚是适合娘子大婚,便吩咐给娘子做个罗缨,六郎君回京后,特地在京师寻了有名的工匠,跟工匠学习手艺,这罗缨上的玉珠子可是六郎君亲手打磨的,铃兰瞧着,血玉镯必定是同一块玉料。”
“铃兰,这是阳生亲手做的吗?为何我都不知晓?”潘挚问道。
“这是自然,娘子这数月来一直在内院学习礼仪,六郎君这数月住在外院,甚少回屋,娘子见不到并不稀奇。”
潘挚这才想起,似乎除了这三月未曾见过阳生,甚至大婚当日亦未有他的身影。
“六郎君当真有心,这血玉镯子,奴婢衬得娘子的手红润光泽。”
潘挚嗔怪道:“调皮,母亲还道你稳重,让我多多依靠你。”
两人互相打趣间,铃兰已经帮她戴上镯子。
忽然听到门外的通报声:“王妃,秦国夫人在门外等候。”
潘挚赶忙起身,一个穿着一袭紫色绣云织锦,体态丰盈的妇人站于院门外。秦国夫人远远的看到一袭正装的潘挚习步而来,俯身行礼:“老身陈李氏参见王妃娘娘,王妃万福。”
“奶娘快起身,外面天冷,快请进屋里暖暖。”潘挚道,“奶娘来的正好,承庆嫂嫂教了我一种煎茶的方法,挚儿怕王爷不喜,奶娘可否给个意见?”
陈李氏笑答:“只要是王妃亲手所烹,王爷必定欣喜。”
潘挚笑着,往茶盏丢了些许龙井茶,再取下烧的烫红的砂壶,往茶盏倒了六分水,轻轻移到陈李氏面前。
陈李氏忙点头,很满意的瞧着潘挚,再一细细的品茗,只是普通的烧茶方式,转而又似有什么塞在喉里说不出来,一脸疑惑的望着潘挚儿。
满意的看着秦国夫人的表情,“奶娘,可是觉得口齿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陈李氏微微点头,潘挚继续道:“承庆嫂嫂与挚儿曾去过一家无名绣坊,绣坊的主人便是以此茶招待于我,嫂嫂好茶,也就跟随坊主学了几分,这茶水就是用的清晨竹叶上的露水烧的,嫂嫂知道王爷也是好茶之人,也赠于我一盅。说起来,无名绣坊离此处并不十分远,想必,那竹林亦在附近,王爷若是喜欢,我便日日上那竹坊讨去,可惜王府的竹笋都是新移植的,少不得数年才能成形。”
“王妃可谓是人比花娇,别说王爷必会十分喜爱此茶,就是王爷不喜,有王妃这位美人在,只怕是喝什么都是美味。”陈李氏略略迟疑。
潘挚没有察觉到陈李氏的神色,继续道:“奶娘休要笑话挚儿。”
“老身并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是觉得好,那便实话实话了。”
潘挚望了眼门外:“王爷知晓我今日回府,已经告知我,下了府衙,便会回来,现下申时了,估摸着王爷快回了。”
“如此,有一事,老身想向王妃禀明。”陈李氏道。
“何事?”
“承蒙官家厚爱,赐了秦国夫人的封号,然则并非正经的主人,老身年纪大了,也想回到乡下含饴弄孙,是以,想求王妃一个恩典,三月开春,准了老身回乡。”陈李氏缓缓道。
“为何?只须把亲人都接进府里,奶娘自然不必这般奔波,奶娘在王爷身边许久,自是最妥当之人,现下这般离去,怕是王爷同样不允。”
快入夜时赵元休终于回来,与潘挚一同吃了菜,潘挚瞧他脸色晕红,知他今日必定是吃酒了,并未勉强,匆匆吃了几口,也就喊撤了。
“过几日便是冬至,尤叔已备好了礼。你倒还是如此紧张。”赵元休道。
二人回了屋,一番洗漱后,上了床榻。
“并非如此,奶娘今日向我告辞,我一时慌乱,说了许多挽留的话,只是我越说,奶娘愈发脸色难看,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惹她不喜。”
赵元休听了叹了叹:“我与奶娘曾有一诺,将你风风光光娶进王府后,便允她告老还乡,她的子孙由我替她照料,到底是照顾我兄弟二人长大的情分,她想离开东京是非之地,我亦不好勉强。”
“如此说来,今日倒是挚儿鲁莽。”潘挚情绪低沉下来。
“不必害怕,奶娘不在了,还有尤叔,尤叔是我娘留下的旧人,又在旧府打理数年,有何事,吩咐他便是。”赵元休安慰她道。
潘挚怔了片刻,“三郎如何知晓妾的担忧?”
赵元休吃笑,摸摸潘挚散落的发丝,“如何不知,脸上都写着呢。是我思虑不当,我虽早早开府,父皇却一直留我住在内廷,甚少到旧府居住,旧府不过是几个仆役看守着,我原想着,旧府陈旧,仆人也没有什么规矩,不若搬个地方,瞧着也欣喜些,未料到,有了这般麻烦。”
韩王旧府,虽说仆役散漫,确实没有规矩,只是许多琐事早有一套规程,如今搬到新府邸,所有的事情都须从头再来,潘挚私心里是想着,陈李氏能够留下,震慑旧府旧人,还有内廷派来的老人,以潘挚的娘家地位,也许只能吓吓新招募的新丁罢了。
“三郎,我害怕。”潘挚依到赵元休的身侧低低道,“我从未见过这许多人,前几日家宴,手心里全是虚汗,生怕哪里做错了,丢了脸面,幸好那日礼仪规程许多,无须多言,过几日便是冬至,德娘娘传了话,冬至夜宴后,歇在内廷。”
“只当是寻常家宴,主角是我们俩罢了。现下成人的子嗣不多,大哥有一正妃,你若无他事,不要与她过多相与,二哥的元妃前年难产去世,至今仍未续弦,其他兄弟均未满十六,各位姐姐年龄大抵是与我相当的,大约过了冬至,父皇便会安排出降。”
“那——父皇德娘娘可好相与?”潘挚满是期待的问道。
“我生母早年已去,我是德母妃带大的,德母妃受宠多年,子凭母贵,父皇自是爱屋及乌,对我也甚是溺爱,你是我的王妃,他们自然对你更为喜爱。”赵元休戏谑的看着她。
“原来我竟是只乌鸦。”潘挚道。
“那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乌鸦。”赵元休随后似是想到什么,也不安慰了,笑道:“大舅父那日酒醉,在我耳边说了许多胡话,三娘可要听听?”
潘挚推开赵元休,佯装不满:“爱说便说,人人都说长兄如父,大哥哥又比我大上许多,比父亲还唠叨,一言不合就爱训斥于我,他的酒话,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赵元休哈哈两声,拦过潘挚:“的确,大舅父说,她这个妹妹,一点儿女儿姿态都没有,不仅顽劣贪玩,不懂诗书,还爱顶撞自己,家里年长些的一时不慎,少盯一会,兴许就会让她翻了天……偏偏几个弟弟还有弟媳当作无事,不甚理会,助长风气,岂有此理”说到此处,赵元休低头,附到潘挚耳边悄悄继续道:“从小就这样教养过来的,绝不能到了夫家被欺辱,我要是待你不好,他就带着满府兵丁,翻了我这座王府。”说完,赵元休又大笑两声。
潘挚翻过身,“我就知道,三郎必定也是取笑我的。”
“当日我还道费尽心机,娶回一个蛮横之妻,没料到,原来我的妻子,也可以温柔体贴。”
是啊,连潘挚都没有想过,她也可以有如今这一面,大抵是从前有恃无恐,如今背靠的人换了,心性不自觉也变了。
“狐假虎威。”潘挚道。
“嗯?”赵元休疑惑。
“我还想延续在娘家时的威风,三郎可不能辜负我。”
赵元休继而大笑,拦腰将她搬进床榻内侧,翻身压上,唇瓣轻轻触上她的耳垂:“绝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