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归乡(1 / 2)
这是哪里?
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黑暗,无边无尽的混沌。
似乎自己正在急速飞行,探寻着这混沌的边界。飞了不知多久,好像看到了,就在前方,有一点火星,骤然亮起,转瞬燎原,烧退了这黑暗,刺眼的光线占据了眼眶。
离那火星愈来愈近,却发现,那不是火星,而是一颗巨树在猛烈地燃烧,树下有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河,已然干涸,露出裂开的河床。
这是怎么了?
那火焰狂躁不已,烧掉那树,蔓延极快,向四周扩散而去,所到之处,皆成虚无。
下一刻,自己身形腾空而起,扶摇九万里,看着脚下天地,自那已快燃烧殆尽的树处,大地向上凸起,裂开一道长缝,有什么东西即将出来;而东南西北居然有着四根通天长柱,此刻那通天柱处正激战不已,术法漫天,突然某一根长柱受到重击,摇晃不已,自那根通天柱上方天际,开了一个口子,有刺眼金光溢出。
不安,恐惧,迷惑……种种负面情绪爬上心头,就在此时,一道叹息在耳边响起。
这声叹息仿佛被压抑了数万年,久久在天地回荡。
是谁在叹息,视线所及,周围并无他人。
是我吗?
知道这一点后,随着“我”缓缓抬起手,视线逐渐模糊。
意识快速恢复,与此同时,脑中还有一道声音响起:这是哪里?
范小二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人正戳着自己的脸,缓缓睁开眼睛。
“哇啊啊啊!”一个稚童被范小二突然睁眼吓得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到了门槛处,开始嚎啕大哭。
听到这动静,屋外的尤树义走了进来,揪了一下这稚童的脸蛋,“小屁股蛋儿,怎么开始哭爹喊娘了?”
“呜呜呜……躺你床上的那人装鬼吓我!……还有,你才是屁股蛋儿!”这稚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尤树义这才注意到范小二已然醒来,想开口却又咽下肚子,变得有些拘谨,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饴糖,在那稚童眼前晃了晃,稚童果然止了啼哭,尤树义抛给他,然后轻轻一拍他露出来的屁股蛋儿,笑道:“出去玩儿去。”
稚童接住那块饴糖,欢天喜地的朝自家跑去。
范小二看到了尤树义的异样,发现自己仍保持着抬手的姿势,连忙放下,扫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倒是桌上有一堆写着“盗圣”的纸条,开口问道:“这是在你家?”
“范……范前辈,以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有大量,能少些计较。”尤树义支支吾吾的说道。
范小二听罢想笑又不好笑,装作混不吝的模样,“怎么,有了银子买了盐巴,开始揩牙洗面说场面话了?”
尤树义一听更是慌张,几次开口都欲言又止。
范小二皱了皱眉,招了招手,“嘛呢?玩角色扮演是吧?”
尤树义略有疑惑,“这角色扮演是指?”
范小二也是没注意,脑子突然就蹦出了这个词,一时细想,自己也不知。
“总之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范兄就行,前辈前辈,你比我大好么?”范小二无奈的说道。
“那范前……那范兄你可是那仙人?”尤树义见范小二如此说道,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最大的问题。
“是个锤儿!”范小二斩钉截铁的说道,自己这才练气境便算了那仙人,往后更高的境界修士叫什么,仙中仙?仙中仙中仙?
见范小二此番说话,尤树义便恢复了以往嬉皮神色,凑近端了根板凳坐下,范小二问道:“怎么逃出来的,那樊宗可不好对付,况且那时你还背着我,难不成你是那隐藏的宗师?”
“范兄你可就别损我了,在你面前谁还敢称宗师?”尤树义撇了撇嘴,回想起那时情形,继续说道:“要是被樊宗盯上,不死也会被扒层皮,我在那樊宗眼中,顶天了就算大一点的虾米,但这不得不提一句,论逃跑本事,我这腿脚生风,还是颇有名气的,范兄你可是不知,即使是那樊宗,我……”
范小二白了他一眼,“说重点!”
尤树义悻悻然笑了笑,中止了刚才的话题,说道:“那谭彻的流云剑一直是咱们江湖人可遇不可求的兵器,谭彻一死,流云剑就成了无主之物,遗落在了院中,被回过神来的好些江湖宗师突然发觉,但他们到了院子里却发现那流云剑早已没了踪影,而且此时樊宗又被人瞧见了折返回院子的踪迹,一来二去,便都以为那流云剑已经被樊宗藏了起来,就打作一团了,哪还有江湖宗师的样子,活像那三四月田间抢水争吵的泼妇一般。”
“而且听说樊宗下场挺惨,吃了迟辅几个重拳不说,还挨了祝文龙一枪,他这个年纪,怕是没个几年好活了。”
范小二点点头,看来灵力恢复之后不用再去寻那樊宗的麻烦,倒是省了功夫,范小二下了床,尤树义本想扶,范小二摇头拒绝,示意伤势无碍。
两人在村头道路上并肩散步,尤树义继续有一茬没一茬的讲着。
“这里是西十里村,因为隔那西河城就十里路,也不是谁取的,叫着叫着,都习惯了。”
“村子一直都这样吗?”范小二看着村子各处简陋的设施,笑着回应周围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问道。
“离落阳城近,赋税重,也是没得法子,大家都习惯了。”尤树义叹了口气。
“都这样?”
“都这样。”
人间疾苦,何止一处。
书上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范小二放眼望去,田野里正一片忙碌,男子们穿着背心,露出黝黑臂膀,沐着金黄日光,忙活着每日的农活;麦浪随着微风摇摆,远远儿的包谷苗已经长到了等人的高度;稚童们在村里玩着泥巴,有的还自制了小木剑,麾下泥巴小人一字排开,开始排兵布阵,扮起了将军士兵,玩得不亦乐乎;而妇女们则在村头小河旁聚在一起,喜笑晏晏的谈论着自家孩子,也会偶尔眉头微皱谈论着日常开支,手头却也不停,往需清洗的衣物上洒下些皂角花与野花,用着自制的捣衣杵轻轻敲打,反复揉搓,洗去衣衫上地汗渍和灰尘。
疾苦疾苦,是耶非耶。
“那堆物件你卖了?”范小二问道。
尤树义摇摇头,“还埋在翠屏山呢,范兄你伤势好了可得陪我走一趟,我一个人是不敢去的。”
“那批物件换了银子你怎么用?每家发一些?”范小二继续问道。
“范兄想得简单了,好人难做,况且不止这一个村子,我只能换了银子买些粮食,趁着夜晚一家挨一家地往他们米缸倒些,我能力不大,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尤树义目光澄澈,眼底明净。
范小二从腰间解下那半柄流云剑,屈指一弹剑身,仍有淡淡云纹,不过已是稀薄至极,范小二端详了一番,然后抛给尤树义,说道:“还你的,你留的那把匕首打斗时弄坏了。”
尤树义接过后反复打量,手指不断摩挲,又仔细贴近看了这断剑的花纹,就差没贴在脸上,接着惊诧道:“流云剑?!范兄?这是那流云剑?!”
“算是吧,不过只剩半截了。”范小二回道。
“送给我?”尤树义仍是不敢相信,一是不曾想这武国江湖上下求之不得的流云剑,竟然已经被眼前人折断,而是这流云剑虽然已然残缺,现在却真真实实的正在自己的手中,手感微凉。
“送给‘盗圣’的!”范小二拍了拍尤树义的肩头,没拦着他眼睛发光原地杵着,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加入了几位稚童僵持不下的胶着“战场”。范小二被一位活泼至极的孩子拉着封为左将军,统领左手边儿六位泥巴小人,而那与这位稚童对峙的缺牙稚童倒也不怕,见他多了一人又如何,自己有那上将军尤树义,几个回合定能将你的左将军斩于马下!
尤树义平复下心中激动情绪后,看见范小二和几位稚童正向他招手,便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去,见“大将军”赶来,缺牙稚童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挪了挪屁股,拍了拍地上的灰,给这大将军腾出一地儿,朝那活泼稚童和范小二扬了扬下巴,活泼稚童脸色郑重,看向范小二这位左将军,将手中小木剑交给他,范小二点点头,接过小木剑,表示不会辜负将军所托。
之后的“大战”,因为缺牙稚童的大将军尤树义手持神兵利器略胜一招,活泼稚童不得已认了输,接过范小二还来的有了缺口的小木剑,还安慰他说不要灰心,随后用小木剑刨了个小坑,将泥巴小人轻轻放入,又喜笑颜开的和缺牙稚童跑去别处玩儿了。
“范兄?范兄?”尤树义伸手在范小二眼前晃了晃,范小二看着稚童们跑远的方向怔怔出神。
大半年前,因为自己看着那招兵书上的说法,天真的想着去杀敌挣来许多军功,等到返乡之后能够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军官,到时候便有了面儿,可以上徐家提亲,于是头脑一热,去了当了兵,到了边境落阳城。
而范小二现在已经离开了那里,细细算来,战功由于分了许多给元集和大启,积累也不多,目前就只是一个中等斥候,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