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战(2 / 2)
李芙蕖已是无能为力,闭上眼等待着自己灰飞烟灭,倒是个不痛的死法。
似乎是有一声轻叹的。
李芙蕖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死,费劲身上最后一点气力挪了挪头,看见芙蕖仍是飘在空中,剑身一圈驳杂爆裂的能量圈纹竟维持着刚爆发一瞬的模样,就像光阴长河在此刻静止。
不对,那是什么?
李芙蕖眯了眯眼,看见芙蕖周身能量圈纹之外,范小二悬浮在空中,仍是昏厥的模样,从他怀中飘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锦囊自行打开,露出一张看似无奇的符纸,符纸上以朱笔写就四个大字,只能勉强看清后两个大字:赦令,前两个字如有忌讳,难以看清,此时这四个大字正泛起无数金色纹路,复杂的金色纹路迸发出万千丝线,缠绕住芙蕖剑身那一圈能量圈纹,每一次金光大放,那能量圈纹便被压回数十寸,数次之后,那股爆烈至极的能量圈纹已是消失不见,只剩芙蕖剑身悬浮空中,平静似水。
剩下为数不多的金色丝线缠绕住了范小二,操控着他的五指,结古怪手印,符纸余下一点灵光,钻入范小二体内,范小二机械的说道:“结契!”
芙蕖剑身散发出青色光团,包裹住范小二。
那锦囊也没了支撑,落在李芙蕖手边,李芙蕖指尖触碰,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李芙蕖,泪眼迷糊。
“小二,替我好好看看那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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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外围五里处,自光柱升起,马匹受惊,疯狂挣脱出了束缚,向四处窜去,张立名死命抓住一匹受惊的马把缰绳重新连打几个结栓在一块石头上,他来不及多想回城之后自己会被如何处罚,望着那光柱,心中不安愈来愈强。
密林左侧,两队蛰伏在各处的人手,望着远处骤然升起的巨大光柱,震惊不已,狂风一阵接一阵席卷而来,他们不得已各自找上几颗粗壮的树木,以此为支点,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被吹飞。
“队长,这是那位仙师弄出来的?前几次没什么动静啊。”一斥候问道。
“动静确实太大,咱们这些时日的埋伏算是暴露了。”领头队长黄知仁摇摇头说道。
“那我们还过去吗?捡捡漏?”又一斥候倒是心大的说道。
“命不要了?瞧不见这阵仗吗?”黄知仁训斥道。
那光柱爆发的威势过于恐怖,黄知仁刚想下令让众人后撤,那光柱却突然消失不见,林中回归平静,不看那一地狼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掉以轻心,各自开始检查武器装备有无缺损。
林中一处,灰袍男子艰难的从土坑中起身,掏出一小瓶就往嘴里倒,应是千金难求的生肉续骨的灵药,药一入肚化作药力遍及周身,肌肉经络肉眼可见的生发交织,不过数息之间,全身上下大小伤势快速恢复,被剑气划开的肌肤也快速愈合,瞧不出受伤的痕迹。
“妈的,疯子!”灰袍男子骂道,一颗压箱底的丹药没了,那四面祈雨旗子也被剑气炸碎,自己也差点栽在这里,光柱突然消失,灰袍男子有所察觉,暗暗思忖,自己现在已是屋头偏逢连夜雨的境地,不过那件本命物自己要是拿到手的话……即使自己没有什么法决去彻底炼化那古怪长剑,也足够让自己将这次的损失全捞回来,不,应该是赚的盆满钵满!
贪念一起,难以散去,修行一途上像他这种没有师承的散修,本就是刀尖舔血,富贵险中求,现如今外伤已好,但内伤仍是十分严重,灰袍男子强压下胸中激荡灵力,稍一平复,起身向密林左侧疾跑而去。
不多时,灰袍男子便能远远的透过林间间隙望见两只斥候队伍,他并未过于靠近,隔着一百来米的距离,聚音成线,对那斥候队长说道:“带上你的人手,去那边看一看,有没死的补上一刀,战功算你们的。”
黄知仁一愣,并未立即行动,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灰袍男子的踪影,试探的问道:“仙师可否现身一见?”
灰袍男子眉头一皱,以他耳力自是听的清清楚楚,又道:“避战不上?是要我在这里先斩了你们?”
黄知仁略微慌张,连忙道:“不敢!仙师劳苦功高,那战功一事我们实在不敢染指。”
灰袍男子眯了眯眼,说道:“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结束,我会去说上几句话,能否起作用,我不保证。”
黄知仁一听,作欣喜状,道:“谢过仙师!”
“队长,可是那位仙师发话?”一斥候好奇问道。
黄知仁点点头,没有多说半句,一个手势,召集所有斥候,往密林右侧奔袭而去。
上头告知此次埋伏任务时,只说道会有一位仙师协同,让他们全力配合那位仙师。那时还没太上心,仙师?大白天的说这个可是又在说梦?而自己第一次见那仙师,是在前段时日即将入林之时,只远远的看见了一眼,那位仙师一身灰袍,瞧不清面容,他注意到了自己,耳边便传来了仙师的声音:“你们去密林左侧。”只此一句,言过之后,已然不见身影。后来的时日里,有一天下了磅礴大雨,雨过之后,那仙师便让自己带人去收拾烂摊子,直到亲眼看见那武国斥候的死状,黄知仁头皮发麻,只能庆幸这位仙师不是敌人。
此时的黄知仁心情比那时更加复杂,他未曾开口说话,是因不知那位仙师是否还在此处附近。当斥候的,没几个脑子是不够灵光的,黄知仁作为斥候长更是不差,但现在他却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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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二在被芙蕖散发出的青色光团所包裹时,已然恢复了神智,虽不能睁眼,手脚也不能控制,却古怪的感知到了周围不同寻常的波动:风的流动,树叶在空中打旋,虫蚁头上触角微微的晃着,还有那从未感受到的点点荧光正钻入自己的身体,自己身体里也因此似乎聚起了一股“气”,每一次呼吸,这股“气”便开始在周身流转,所过之地,经络被舒展拓宽,几个周天之后,芙蕖化作芥子,随着这股“气”,停留在了一处窍穴,进入沉睡。
范小二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从空中急坠而下,有太多疑问,自己一身伤势痊愈,甚至更盛以往?那灰袍男子在哪?芙蕖为什么在自己这里?但来不及再想,范小二清晰的感知到有一众斥候,是敌非友,正朝这里袭来。
“大启,元集……”范小二眼眶泛红,额上青筋浮现,他连忙摇摇头,眼神逐渐坚毅,他卸下身上破碎的轻甲,然后一把拉下几根粗壮的树藤,紧接着闪身到老黄头那里,蹲下身,手指快速轻扯,将老黄头身上刀刃铁片取出,与此同时,灵力运转,将每一处伤口处抹上一层薄冰,暂时封住其流血处,然后将老黄头背在背上,用藤曼捆上一捆,以同样的手法处理好李芙蕖后,范小二抱上李芙蕖,在潘大启和许元集难以拼凑的遗体前顿了一顿,开始向密林外狂奔。
范小二奔跑极快,即使在抱着一人又背着一人的情况之下,每一次脚掌落地,都会踩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坑,声势犹如闷鼓,动静不小,桤木国一众斥候不是吃干饭的,听见了动静,转变了行进方向,正在朝自己追来。
敌人穷追不舍,距离始终保持在百步之遥,体力终有尽时,范小二此时仍是咬着牙死命跑着,抢先出了林,他寻找着张立名的身影,张立名看见了他,正策马驱来。
张立名也看见了范小二身后的一众敌人,夹紧马腹,挥动马鞭,率先一步来到范小二跟前,猛的一提缰绳,座下战马发出一记嘶鸣,扬起双蹄,又重重的落到地上。
“小二,先前林子里那古怪光柱出升起,马匹受惊我拉不出,只余了一匹……”张立名解释了一下,待他看清范小二身上两人惨状,红了眼,“什么情况,大启和元集呢?”
范小二没有回答,一个急停,用手刀划开藤曼,把身上两人安置在战马一前一后,从马臀旁挂着的工具袋中取出制式绳索将那两人快速固定好,没让张立名下马,接着就是一掌排向马臀,马匹吃痛,开始向前狂奔。
“小二?!”张立名回头看着停在那里不动的范小二,以及离他越来越近的一众敌人,心头犹如被一记重锤,感觉自己像一个逃兵,他刚想再次拉起缰绳停下,刚有动作,就听见了范小二的声音。
“走!老黄头和李芙蕖的命就在你手上!”范小二大吼道。
张立名抬手擦去止不住的眼泪,驱马向落阳城赶去,烟尘四起,这一刻,他不敢回望。
先前灰袍男子引来的大雨已随着四面祈雨旗破碎而不见,只留下了翻滚奔流的乌云,在这一片天空的上方,如同呼啸着的黑色大海。
桤木国斥候长黄知仁举手示意,一行人快速拉开,取弓齐射。
一排箭矢射来,范小二看着那逐渐飞近的黑点,自然而然的想抽出腰间军刀,握了个空,只剩了刀鞘,范小二取下刀鞘,以此为刃,他一步踏前,深吸一口气,眼中除却复仇的欲望还有一股狂热的期待。
“来吧!”
箭矢在范小二眼中似乎被放慢了不少,他用刀鞘拍掉最前的几只箭矢,往后几个翻身躲过其余箭矢,身形伏低,如虎豹狩猎,后脚跟猛然发力一蹬,刀鞘在前,直直射向那众斥候。
以黄知仁为首,所有军士拔出军刀严阵以待。
几个闪身,范小二已然入阵!
一斥候率先拔刀,范小二以反常人之举,整个人向后仰去,躲过迎面一刀,单手撑地,半身旋转,一记回踢踢向那人,并以那人身躯借力,身形扭转,将手中刀鞘拍向另一名想偷袭的军士,力道之大,直接把刀鞘拍的粉碎,范小二见状舍了刀鞘,手肘猛击那人腹部,那偷袭军士吃了肘击与刀鞘一拍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吃痛不已,一个破绽,手中刀被那少年强夺入手,刀尖插入心口,转了一圈。
只一个照面,重伤一人,杀掉一人,范小二持刀盯着他们,刀尖血滴不止,犹如恶鬼。
周围斥候见这气势不自觉的纷纷退了几步,黄知仁已是骑虎难下,自知若是再丢了士气,那便成了案板鱼肉,他大吼一声,不退反进,主动上前与范小二缠斗。
两人相互换招,其余斥候没有着急插手,迅速戴上桤木国特制臂盾,慢慢合围,压缩范小二的闪避空间。
十余招之后,黄知仁大概摸清了这古怪少年的古怪之处,速度奇快并且力量奇大,不过招式之间倒也不难瞧出对敌经验尚浅,更多是依靠本能而已。
能杀!
这是黄知仁换招之后得出的结论。两人互换一刀,黄知仁后撤几步,并入合围之阵,范小二没有轻举妄动,双方此时僵持不下,黄知仁不怕耗着,武国死在他手上的上等斥候还是有那么几个,他深知杀这种人反而就得耗上一耗,他在等,就等那位年轻人做出一些“可行”的尝试。
黄知仁突然心头不安情绪一闪而逝,转眼那年轻人暴起向自己袭来,准备以命换命,眨眼以至身前两米,黄知仁抬手用臂甲格挡的瞬间,迎面却不是一刀劈来,而是两颗黑丸,黑丸“砰砰”两声在臂甲上爆开。
方圆数十米之地,烟雾缭绕。
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之前远远的瞧见了这年轻人背上背着的人,似乎是一个老头,再加上这不是第一次见识的烟弹……黄知仁这才惊觉,来不及扯出腰布捂住口鼻,身前一股大力传来,范小二肩撞向黄知仁,把他扑倒在地,单手握刀,猛地向他插去,黄知仁不愿硬接,连忙朝右侧翻滚,范小二拔出用力插进地面的刀,刚想补刀,两三名军士皆已用腰巾掩住口鼻,持刀将黄知仁护在身后。
范小二见一击不成,后退几步,想退入烟幕,重新寻觅机会,却不料三道刀光从死角刁钻袭来,范小二挥刀去挡,仍是有一道没有挡住,背脊当即被划拉出一道长长口子,鲜血迸出,不过顷刻间便被一层薄冰覆盖。
对方对这烟弹倒是熟悉,似乎早早做过遇此情形的种种应对,而且有着特殊方法确定彼此的位置,那得手斥候也未贪刀,一刀得手便后退并入合围,就像狩猎虎豹,徐徐途之。
倒是自己大意了,老黄头早先给了他们每人一颗烟弹,叫他们保命的时候用,自己又在马匹的工具袋中摸到了张立名的一枚,本以为烟弹一出,能够乘着视线混淆逐个突破,想不到对面早已有了准备,被反将一军。
不过并非绝路,范小二心神一动,空中浮现一圈水滴,向周身一圈飞去,水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范小二尚且做不到以水滴杀人之举,不过已是足够。一滴滴水滴碰撞在兵甲上,发出清脆声音,那些斥候甚至没有发现此事,不过这个声响在凝神的范小二耳中犹如雷鸣。
摸清了方位,范小二如同一尾游鱼,在这烟中如鱼得水,身形诡谲,每一次出手,便有一名斥候被抹了脖子,黄知仁也不知那年轻人是如何确定自己这边斥候的位置,自知围杀之局已破,当即下令撤出烟幕,十二名斥候好手,还余七名。
一阵大风吹过,烟幕逐渐散去,范小二缓缓走出,没有看向他们。
范小二此刻已是强撑着一口气,体力飞快的流逝,后背虽止住了流血可也是实实在在的伤势,更让他放不下心神的是这平地蓦然起的一阵大风,是那躲在众人马身后密林里,始终盯着自己的那道目光。
看见范小二的目光,黄知仁确认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前有狼后有虎,不可谓不憋屈,后退可谓必死,前进还有一线生机,那年轻人似乎也是强弩之末。
他刚想硬着头皮列队前冲,突然地面上一颗石子没由来的跳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十颗,百颗,大地震动。
不会错!这震动黄知仁再熟悉不过,是骑兵!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黄知仁这一行人心中胆也被踏破,再顾不得什么,往身后密林逃去。
只一瞬,一杆火红长枪跨过几百米距离,携带着剧烈风声,从范小二耳边呼啸而过,贯穿了黄知仁心口,硬生生地将他钉在地面,当场死绝。
范小二转头望去,一白袍将军策马驰骋,将军身旁有一个人正在大喊着向自己招手,其后跟着百余骑兵。
“来了啊……”
范小二终于卸下心头一口气,身形开始摇摇晃晃,视线模糊。
白袍将军取枪返回,对着这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范小二看向那白袍将军,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密林,嘴唇微动,随即再也撑不住,向后倒去。
白袍将军伸出长枪,以枪身为靠,不让这个年轻人倒下,这年轻人不该倒下!
他摆摆手,副将会意,与几名骑卒一同下马进入林中搜寻同袍尸首。然后他望向林中某处,轻蔑的笑着,左手摊开,仿佛在说,不妨试试看。
张立名连忙下马扶起昏迷的范小二,背脊处已是血透衣衫。
白袍将军见那处没了动静,掉转马头说道:“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