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羊肉疙瘩（1 / 2）

这天晚上，不知道是因为下午回来得早了，休息了下反而更有食欲了；还是因为下雨的时候拉车出了力，以往一碗就吃撑的张问森，今天在吃了那一海碗的羊肉疙瘩后却感觉没怎么吃饱。

他拎着碗到厨房里边准备再盛一碗。

等他进了那个黑黑的窑洞，在那盏小灯泡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大妈正端个碗，蹲在灶边吸溜吸溜的喝着。

见他进来，大妈忙放下了手中的碗，起身问道：“没吃饱吧？“张问森点了点头，大妈便接过他手上的碗，掀开灶台上的一个瓷盆，边给他盛饭边道：”这里给你预备着的。“

张问森在旁边等着无聊，便随手掀开盖起的大锅，见里边热气腾腾的，便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吃的。”大妈随口答道。

“你们吃的？”张问森不解，难道大家吃得是两锅饭？

此时锅里的热气散开了些，借着昏黄的灯光，张问森看到那个大铁锅里两个木棍上驾着一个高粱秆做得篦子，上边有几个黑乎乎的饼状物，下边是一锅稀糊糊的玉米面粥。

“大妈，这饼怎么是黑色的？”张问森指着那几个饼问道。

“哦，那是杂合面的，一蒸就这样了。”大妈回答道。

“好吃吗？你们怎么不吃馒头？”张问森有些好奇，他不明白做一锅饭都这么麻烦，为什么大妈还要费劲做两锅饭。

“这杂合面肯定没有白面好吃了。每年一过春天，细粮就吃完了，就有啥吃啥。等收完麦子，新白面下来就好了。年年都这样。”大妈看着完全不懂的张问森笑笑道。

“那这个？”张问森又指着大妈给自己盛好的那碗羊肉疙瘩问道。

“这是你来那天，你大大去亲戚家借了两升白面，你大大说你们城里人金贵，比不得俺们这些乡下人，不能苦了你。”大妈把那碗羊肉疙瘩递给张问森道。

张问森一下了愣在了原地。他自幼衣食无忧，家庭条件优越，他没想到自己从小吃惯了的白面馒头，在这个地方居然如此珍贵。

这白面还要去借？他之前只听到过借书借钱的，什么时候听说过“借白面”？他更是难以想象，这都快新世纪了，农村的生活还是如此艰难，在这样高劳动强度的农忙时节，这些淳朴的农民居然要靠这些“杂合面”的饼子来填饱肚子。

回忆起王本忠天天念叨的“现在的日在好了”，原来他口中的“好日子”就这样？那以前那些“苦日子”得苦成啥样？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下午暴雨中那彷佛匍匐在地上的一家人，一头牛。

他没有接大妈递过来的碗，又在旁边灶台上拿了一个没人用过的，去大铁锅舀了几勺玉米面粥，转身就往外走。

大妈在后边叫道：“娃咧，那是我们吃的，这碗才是你的。”

张问森没有回答，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一股热气上冲，鼻头一酸，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到碗里，那粥喝起来又苦又涩……

那天晚上张问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起刚来时大大“款待”自己的那顿饭，想起这几天一到吃饭的时候这家人便端个碗蹲到院子或门口吃去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屋里桌子上吃，想起即使中午在地里吃带来的干粮的时候，大家也是分散开吃的，大大每次拉话，都是等他吃完了再来找他。

以前对于所有的这些令他不解的行为，他最终都归结为：大大有一点“抠“，农村人不懂礼数。自己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有教养的文化人，他”大度“的原谅了他们，没去找他们刨根问底，以免刺痛他们那脆弱的自尊心。

但今晚在厨房看到的一幕，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