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躲不开的相见(1 / 2)
哥哥申生死去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击伯姬,伯姬立刻倒地昏死过去。
艸儿哭着,踉跄着把她背到宫室,放到榻上。
伯姬太累了,不想醒来。睡着了,远离了这个世界。做着天马行空的梦,也是安慰和解脱。她以为那是自由的梦,不知道那是另一个灵魂在过着别样的生活。那个灵魂就是云雁。
云雁睡了,伯姬醒了。
伯姬昏睡了很久很久,又一个恶梦把她惊醒。
她忽的坐起来,然后想起了老嬷嬷的话。
她像傻子一样,不哭不笑,不言不语。
“公主您怎么了?您都睡了两天了,醒来怎么成这样了?”
艸儿看着她,咧开嘴,嚎啕大哭。她已经憋了很久。
长公主呆若木鸡,下了榻,僵尸一样一步步挪向门口,突然又哭号着冲向外面。
天色已晚,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初春时节,雨居然越下越大。
长公主就站在雨里痛哭。哭声刺穿夜空,声声撕心裂肺。
忽然咔嚓一声响起了一声炸雷。在宁静的宫中,在冷冷的黄昏,雷声十分让人惊惧。
炸雷就在头上,然而她居然丝毫不惧!
若非绝望无路,谁能置生不顾!若非万念俱灰,谁能视死如归!
仅有的亲人、心中唯一的依靠、哥哥申生死了。虽然名义上贵为一国长公主,但是在别人控制的后宫,现在她却只是一个两袖空空、手无寸柄、无依无靠的弱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孤立无助,没有任何办法,只有长号,只有痛哭!
艸儿哭着跑过来,给她戴上斗笠。但是被她手一划拉,扔在了泥水里。
她宁愿哭死在这里,和哥哥一起离开这冰冷的世界。
前面不远处就是高高的宫墙。此刻,她觉得它是一个牢笼,自己被它压抑得难以喘气。
正在绝望之际,忽然,宫墙轰地一声塌了。
倒塌的宫墙在长公主脑子里幻化成一座坟墓,长公主想葬身于此,不假思索,哭号着冲了过去。
神差鬼使,她却从坍塌处踩着泥泞,奔到了宫外。
在冲到宫墙外的那一瞬间,她眼睛一黑,摇晃一下,瘫倒在雨水里,泥泞里。
艸儿见长公主猛然往外奔,伸出手想拉,没有拉住,一下子摔倒在泥泞里。挣扎着站起来,隐隐约约看见长公主倒在外面的路上,赶紧爬起来去追赶,不料陷在坍塌的墙泥里,越挣扎越动弹不了。两天了,艸儿也很疲倦,已经陪主人耗尽了心力。
……
晋国馆舍也浸在冷冷的雨中。
公孙枝在任好屋外徘徊。
任好打开门,叫住他。
“子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春天,这雨为什么下这么大?居然还打雷?”公孙枝郁闷地看着天说。
“你是不是有了伯乐的消息?”任好问。
“除了这事没有什么能吸引住君上。君上心诚,心诚则灵。”公孙枝话里带笑,“但是这天气太糟糕了。”
“走,一点风雨算什么。正好我们的车也修好了。坐我们的车也方便。”任好毫不犹豫。
“天很黑。”
“走慢点。”
“路很泥泞。”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磨叽了?”
“喏,君上稍等,我去备车。”
……
公孙枝亲自驾车,马车在雨中一路慢慢前行。
马车经过晋宫时,忽然猛然一顿,停了下来。
“子桑,怎么回事?”
“路边泥水里好像躺着一个人,怎么办?”公孙枝向任好喊道。
“下去看看,是什么人?”任好吩咐。
“一个女子,”公孙枝下车,在昏暗的夜色里察看,“好像是宫中的人。”
“又是宫中的人。我看看。”不等公孙枝再说,任好下了车。
“她昏迷了,还活着。”公孙枝叹一口气。
“来,把她抬上车。”
二人把长公主抬上车。
“怎么办?”公孙枝问。
一边是苦苦寻觅的人,一边是生命危险的人。如何选择,公孙枝不敢做主。
“还用说,回去,先救人。”任好没有迟疑说。
公孙枝迅速驾上车,调头返回馆舍。
看着这可怜兮兮的狼狈女子,任好不忍心让她在车上颠簸,顾不得泥水的脏冷,甩开衣袖用胳膊揽住她的头。然后拉起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
马车摇晃着,她的头发要散开了,原来她的发簪断掉了。
一个女子,在外面头发散乱是很不雅不洁的事情。
任好把自己的发簪抽出来,插在女子的发髻上。
她不说出去,没有人知道是他的发簪。任好想。
回到馆舍,公孙枝叫来从人,腾出一个宫室,把长公主抬到室中,命小臣请来巫医,救治完长公主,他来向任好报告。
“那人怎么样?”任好把自己收拾干净,还在等待结果。
“无生命之忧,受了风寒,服点药休息两天就会好起来的。”
“醒了吗?”任好问。
“还没有,不知道她精神上受到了多大的刺激。”公孙枝叹息。
“看出来是什么人了吗?”
“应该是宫中的女子,而且身份不一般。”公孙枝思忖道。
“我去看看。”
任好来到长公主塌前,借着灯光,一下子认出了她的脸。
“君上见过她?”
公孙枝从任好的表情里读到了新的信息。
任好随即一脸厌倦。
“哼。”任好哼一声,转身出去。
公孙枝跟了出去,一脸狐疑。
“好像是在杜府门口见过的女子。”任好心有怒气道,“我们出门去杜府时在这馆舍外面也看见过她。”
“臣下对晋宫室了解较少,还不知道她是谁。还不明白她为什么昏倒在宫墙外。”公孙枝不自觉想起了申生,隐隐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她是不是孤的克星?”任好心烦意乱,“难道是晋人的阴谋吗?”
“有点怪异,臣会尽快查明真相。”
“孤不想再见到她。”任好头也不回走了。
……
在宫中,艸儿看着一辆马车把长公主带走,拼命喊叫,但是太远,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雨中。
宫中的一个小臣从附近路过,听到了她越来越弱的喊声,叫过来人把她救起,宫里人才知道长公主失踪的事。
消息迅速传到骊姬耳朵里,她十分恼火,把气都撒到艸儿身上,根本不问伯姬的情况,只喝令马上处死艸儿。
尽管发出这样凶狠的指令,她说话的声音依旧柔柔的。宫里人都知道,娇柔是骊姬的本色。
骊姬,骊戎国君之女,晋侯诡诸夫人,现在是后宫之主,育有一子奚齐。
下人们就要对艸儿动手,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奴普通跪下,向骊姬喊停。
“夫人啊,请容老奴说两句话。”
老奴虽然身份不高,但在这个宫苑了有不小威望,她的从容不迫的话语让骊姬不由得不听。
“你说吧。”骊姬心里有点不耐烦,但表现出的还是那副娇弱柔美的样子。
“这个艸儿是齐姜带大的孩子,从不惹是生非,她一直和长公主生活在一起,和长公主关系不一般。长公主被车救走,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如果她将来回来见不到艸儿,或许事情更不好。还有,现在处死她也解决不了事,反而是将来如果需要她做什么证明时没有了人证。是不是等找到长公主后再说?”
骊姬闪了一下眼睛,觉得老奴的话有几分道理,不应该这样草率,于是蹙眉说道:
“先把她关起来反思,长长记性,如果长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再行处罚。”
她的狠,在她的柔声细语和娇弱柔美掩盖之下,让人觉得是一个弱者的理所当然、出于正义的反抗。邪恶,许多时候擅长以良善做幌子。
骊姬又想,长公主既然是被马车接走的,找到应该不难,但是如果不尽快找到她,整个绛城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会闹得满城风雨。后宫出这么大的丑闻,第一个难堪的是她。君上也定会怪罪她。如此说来还需要认真找找人。
于是赶紧找来东郭五商量。
东郭五是她最信赖的人之一,是令她畅酣淋漓的性伴,是她的铁粉,也是她一条忠诚的狗。
“阿五,这个晕子公主又闹出了这样荒唐的事,你说怎么办好?”骊姬私下里总是这样亲昵称东郭五。这样麻麻的声音经常叫的东郭五心里酥酥的。
东郭五看见,此时她迷人的大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是一丝担忧。
“臣以为长公主不会有性命之虞,不会有大危险,娘娘大可放心。”东郭五贴心安慰。
“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人毕竟是从我这里失踪的。”骊姬声音柔柔弱弱地说。
“臣以为要马上告诉君上。这件事瞒不住他,不如早告诉他。”东郭五建议。
“宫中之事由我管着,如果老头子怪罪我怎么办?”骊姬自然顾虑。
“是宫墙塌了她跑出去的,不是吗?”东郭五不以为然。
“嗯。”
“这不就好说了吗?不是您逼长公主出走,君上就不应该怪罪娘娘。”
“申生刚死,他妹妹又出事,我还是担心老头子会迁怒到我。”骊姬紧锁柳叶眉。
东郭五想,看来这会儿骊姬真是有点不安了,于是搜肠刮肚想办法。
“我觉得不会,君上根本不会在乎申生的事。如果娘娘还是担心,不如主动出击。”东郭五眼珠一转,转出一个主意。
“怎么出击?”
“趁势散布一个传言。”
“传言……你的意思是,公主私自溜出宫……我明白了,这样就完全转移了老头子的注意力。”骊姬点头,眼里满满是热辣辣的赞许,然后又泛起一丝忧虑,“她私自出宫的理由呢?”
“理由嘛,或许就在那辆接走她的马车上。”
“接走她的马车!”骊姬向东郭五抛出勾魂一笑,“算是没有白疼你。”
“娘娘,臣还有一个消息要禀告您。”东郭五还尽力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什么消息?又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又有什么顾虑了吗?只管说。”骊姬走上前,不痛不痒踢了他一脚。
“哪里。臣的小臣发现,秦伯赵任好和长公主在杜原款府上见过面。”
“秦伯?和伯姬见面?”骊姬瞪大眼睛。
“秦伯来晋访问,本来住在馆舍,却悄悄跑到杜府,在那里见了长公主。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东郭五一字一句强调。
“一个外国国君,跑到我国的大臣家私会长公主,听起来都觉得……等等,为什么在杜府?”骊姬又兴奋又疑惑。
“他应该是想见杜原款。杜原款是他的姨父。”
“杜原款是他的姨父!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骊姬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