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身————(2 / 2)
品了茶,接着下完那局棋。父女几人又胡乱厮杀了两局,方一道下山去了。
刚至后院转角就碰见了琪儿,琪儿笑道:“婶婶正叫我去寻你们呢,这就来了,时辰可不早了。”于是一行人回至后厅堂,梅落天与陈是见堂上插着一株大品红梅,都笑道:“好香的梅花,明日咱们到镜月湖赏梅品茶去可好?”众人都笑说好。
温锐让他俩去前头祭山神,回来孩子们又拜了寿,大家分吃了几个寿桃。大海便笑问:“咱们摆哪吃?厨房那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青竹笑道:“外头景好,就在厨房那边游廊大亭子里吧,省得大动干戈的搬。”梅落天瞧着外头冰天雪地的,便道:“外头太冷,这菜一上来都腻了。”大海道:“这倒不会,准备了大火锅,烤鱼烤肉。”惊雪道:“爹爹,就在亭子里吧,我们早说好了的,吃起来就暖和了,景好,也有趣,好在无风。”青竹笑道:“不过寿星要觉不好,我们就摆厅上吃也一样。”梅落天笑道:“那咱们就外头亭子里吃酒去,我也喜欢在那边。”说着一家子人便欢欢喜喜往厨房那边挪。陈是抱着云儿,琪儿、婉儿搭着温锐,惊雪、青竹拥着寿星,大海、章墨拎着酒。
亭子那边早准备妥当了桌椅。梅落天几位长辈带着云儿先入座赏景、看儿女忙活。陈青竹在一旁游廊上开坛温酒,梅惊雪布杯盏碗箸,琪儿、婉儿端菜端肉,大海、章墨安置火炉烤具等等,大伙忙的又热闹又有趣。
不稍时,一切准备妥当后,大海又在一旁的石板上烤起羊油来,青竹与云儿围过来笑问:“这能吃了?”大海笑道:“这是羊油,一会烤肉煎菜用,别说这羊肉是一点不膻。”青竹道:“那当然,直接吃都没问题的。”大海戏道:“你吃过?这都腌制好了,要不你尝尝?”青竹伸手捏起一片,两边瞧了瞧,又嗅了嗅,便丢嘴里嚼起来,唬的梅落天等人叫喊不急。大海忙道:“你还真往嘴里扔,快快吐掉。”青竹已吃了下去,笑道:“挺好吃的,不信你尝尝。”大海瞪着眼道:“不不不。”青竹又对蹲旁边的云儿道:“云儿,来一片?”云儿吓得跑回他娘身边。惊雪端过一杯酒来,道:“快漱漱。”青竹接了酒饮罢,将杯还给惊雪。惊雪接过酒杯,戳了她一指头,道:“叫你漱漱,你又吃了,要是没人管你,不出一月,你不变成野人才怪。”青竹仰头笑道:“所以有人管着挺好的。”
大海笑道:“快回去坐好,一会烤熟的吃,等寿星用过长寿面,咱们就可以开动了。”正说着,章墨从厨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摆上来,笑道:“老寿星请!”梅落天便取筷子挑了面头儿,直嘬了一小口,便咬断了,众人忙都说“怎么就咬断了?”梅落天笑道:“也太长了,任它是什么吃这一大口也够了。”说着又喝了口汤,把剩的叫章墨端去了来。
梅落天道:“我听这锅汤,咕噜咕噜的叫半天了,大海,能开锅了么?可馋了。”大海笑道:“可以了。”说着将锅盖取开放一边去,锅里顿时冒起热腾腾香气来。惊雪、青竹给大家斟上热酒,云儿见独没有给他斟,便说:“我也要吃酒。”温锐笑道:“云儿还小,不能吃酒。”青竹道:“娘,给他斟一杯吧,我像他这么大时已经是酒鬼了,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他姐姐的气概。”温锐道:“你也知道自己是酒鬼倒有自知之明。”青竹笑道:“谢娘亲夸奖。”说的人都笑说她听不懂好赖话。梅落天笑道:“今儿高兴,也给云儿斟点尝尝不妨事。”于是青竹便取杯也给他斟上,笑道:“咱们一起敬大伯。”于是大家起身举杯,共贺梅落天生辰快乐。饮罢,只见云儿吐着舌头,挤弄着眉眼,半天才道:“好辣!”逗的大家哈哈大笑,青竹探头见他杯中酒只吃了一点,便道:“哪里辣了,你今天不把这杯酒吃光,打你屁股。”婉儿笑道:“别听你酒鬼姐姐的,咱们吃涮羊肉好不好?”云儿点点头道:“好。”婉儿便给他涮了羊肉。
大家都说这羊肉较以往吃的不一样,大海笑说:“这俩丫头的朋友送来的一头羊,羊角还挂着信,新奇的很。”温锐听了,问:“什么朋友?怎么也没听你们提及过?”惊雪忙道:“是北山上的一位牧羊的老爷爷,以前我们采药时认识的。我们提了一嘴说今日是爹爹大寿,他便送了这羊来。”青竹边吃边道:“人很好,娘就放心吧。”梅落天道:“这么说是晚年交,怎么也不请了来?”惊雪道:“也请了,但今天冬至,老爷爷赶羊下山去了,忙不开。”陈是道:“这样说来,咱们倒是沾了你俩的光,跟着享福了。”青竹笑道:“可不是么?”温锐道:“怎么什么话你都敢应了去?”青竹忙赔笑道:“开玩笑的,娘,你吃,好吃的很,这羊是吃草药长大的,又补又香。”
酒过三巡,陈是脸面通红,意欲舞枪助兴,梅落天便命大海、章墨去取兵器。惊雪也欲和上一曲,于是二人忙跑回去抱了木琴和兵器过来。
惊雪出来接过琴,到旁边小亭子里,将琴放石桌上。青竹抱着坐垫过去给惊雪垫了凳子。陈是起身吃了一杯,下亭子来接过长枪,走到雪地当中,向众人行了礼,又向惊雪点了点头。惊雪便开始抚动琴弦,登时,听那琴音响彻山间——豁达空幽,灵净飘渺。那边,陈是翩然而舞,随琴而动,刹时,搅得雪卷风扬起来。梅落天看了半晌,心潮澎湃不已,正是兴之所至,饮罢一杯,走下高亭,握住铁剑,飞身刺将而来,陈是回枪一挡,二人便操练对打在一处。听那“叮铃哐啷”之声与那古琴之音相得益彰,或急如泄瀑,或缓若涓流,真真妙趣无穷。不多时,二人已拆解了百十来招,最后只听“叮”地一声响,枪尖对着剑尖,二人定在飘雪之中。惊雪也在那一阵急奏之中双手按住琴弦,霎时天地之间只剩风鸣。
半日,青竹等人拍手欢呼起来,梅落天、陈是方收身行礼,回至亭前,将兵器一左一右同刺入雪地之中。大家归坐把盏饮欢自不必说,青竹笑道:“今日不吃醉,怎么对得起此情此景?”温锐也不约束她,随她吃去。
一家人正吃得欢心,又一边商议起章墨与琪儿的婚事来,正议定了日子,惊雪突然说道:“怎么有丝竹之音?”青竹等看了看四周,笑道:“雪儿是吃醉了,哪有什么丝竹之音。”话音才落,果听一阵箫音传来。梅落天正想问惊雪是否是她们那牧羊朋友来了,但又未问出口,只放下酒杯移身到前面,陈是也起身到边上来。一家人像被摄去魂魄一般,静静听着那箫声,只听青竹说了句:“怎么好奇怪的箫声?一阵一阵的,像突然拉进距离一样。”云儿道:“娘,真好听。”温锐道:“云儿乖,别说话。”
正在这时,只见松林那边树顶之上飞来两人,一人着黑色服饰,手握长剑,先停落在游廊顶上;另一人着绿色衣裳,正是吹箫之人,飞来落在雪地里,仍旧吹着箫。青竹扔下筷子,起身站过来,嘀咕道:“什么情况,大伯,爹爹,你们认识么?”惊雪忙过来拉着她。温锐让婉儿、琪儿照顾云儿,自己也起身站到陈是身边,陈是只道:“不要出来。”说着便随梅落天一起下了亭子。
那人吹完一曲,方抱拳行礼笑道:“林前辈这厢有礼,晚辈特来恭贺前辈大寿,祝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是才那小曲是特献给前辈的贺礼。”梅落天一听,心头一震,心内纳罕:“瞧他们年纪,与大海、章墨相差无几。我隐居于此已二十多载光阴,从不与外人来往,他们是如何知道今日是我寿辰,还知道我本姓林?”想着便说道:“二位少侠莫不是哪位故人之后?不妨报上名姓,使——林某人不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方不唐突。”那绿衣少年笑道:“名姓倒不值一提,我们也不是来讨寿酒吃的,林前辈就不必客气了。实不相瞒,我们前来一是祝寿,二是想讨一样东西。”梅落天问:“什么东西?”绿衣少年道:“《须弥山经》。”
梅落天、陈是、温锐一听,心头一震,便知来者不善。青竹问:“娘,什么山经?他们怎么叫大伯林前辈?”温锐道:“别多嘴。”梅落天又问:“你们是何人?”绿衣少年笑道:“无名之辈,不值一提。看前辈正享天伦之乐,我们也不便久扰,还请趁早交出来为好。”梅落天笑道:“在下并不知道什么山经海经,不过《山海经》倒是有一部,你们若要,送你们也无妨。”绿衣笑道:“林前辈真有趣,你是须弥山大弟子,如何不知道?怕是难割舍,我们也是早料到的。只是劝前辈一句,如今你已是方外之人,留着那经书,恐连累了这一大家子人,不如索性予了我们,往后你一家人也好过神仙日子,岂不好?”梅落天道:“看来你们已知我底细,我奉劝你们莫要做那痴人的梦,我师门中并没有什么《须弥山经》,我也从未见过。不管你们是从哪道听途说了来,还是抓紧回头为是。”绿衣道:“看来今日是要空手而归了,大老远的来,难免扫兴,既如此,倒要应景向前辈讨教几招,也好知道自己高低,免得下了山去后,我等心又不甘起来。只是不知前辈当了这么多年方外人,武功有没有荒废了?”陈是见他阴阳怪气,早闷了一股火,喊道:“小小年纪,狂妄得很,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能耐,看你有没有本事下得山去。”梅落天只道:“你们还是快快下山去吧。”绿衣道:“'既来之,则安之',请了!”陈是早已转身提了枪来,道:“大哥,我来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梅落天自觉也是奉劝无果,难免一战,于是点头道:“不可小觑。”陈是点头应了,上前去。
亭中温锐见要动武,心早提到了嗓子眼,吩咐婉儿、琪儿抱紧云儿,众人一时都慌张不已。
那少年正待问陈是姓名,见他手握着一杆八尺长枪,身上顿起一阵麻意,口中念道:“风鸣枪?”绿衣不由地向前几步,仔细端详起陈是手中的长枪,见寒凌凌的枪刃被张着血口的龙头枪箍噙着,两条龙须伸展在刃脊之上。枪杆芯是一根散发着无名香的无名木,无名木发着暗红的颜色——有说是无名木本身的颜色,有说是沙场之上累年吸的血光。木芯是被镂空了龙鳞的银黑色锻钢包裹着。
绿衣不觉被这杆枪吸引住了,连坐在游廊顶上赏雪景的黑衣少年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绿衣欣喜道:“真是意外之喜,你莫不就是风鸣将军身边那名消失的侍卫?”陈是哪想理他?只道:“你无需知道。”绿衣道:“这风鸣枪是须弥老人传给风鸣将军的神兵,虽说是亲传,却不是须弥老人锻造的,也不知哪里得来的。这枪遇风则鸣,遇血则饮,故此也叫饮血枪,想不到竟落在你这一山野之人手中,可惜,实在可惜。”陈是冷冷一笑,道:“蠢才。”绿衣道:“你说什么?”陈是道:“蠢才愚人才叫饮血枪,要战便战,不战便快滚。”绿衣冷笑道:“有点脾气,妙哉!”一语未了,化箫为剑,飞杀过来。陈是手握枪杆,右脚后拨,将枪摆起,跃上前一大步,二人“针尖对麦芒”的对了一招。立时,只见那地上的雪花向外扩散开去,又向上席卷着,登时漫天狂舞不止。
这陈是虽年过半百,但一日也不敢忘了恩师所受的枪法,时常操练,到了这年岁,功力更是不减当年。绿衣不曾想,这人内功如此深厚,竟被他一路推压了回去,直逼到了游廊边上。自己只好忙的向右转身闪了一圈,抢险朝陈是握枪的右手腕攻去。陈是忙松了手,往后一跃,只握住枪尾,一带一挡,连挡几招,边挡边退,突的回枪一扫,亏少年身法灵敏,寒刃只在他脖颈前划过。那陈是本就是沙场征战之人,都是杀敌之招,哪会留手?顺势回枪,如火龙一般缠绕过虎腰,猛刺向绿衣眉间,接着又上刺下挑的抢攻,搅得雪飞土扬,直把绿衣攻得应接不暇。那少年虽节节后退闪躲,然身法有度,还不凌乱,只见他脚尖轻点,飞上高空,摆脱猛攻,却向陈是头顶刺来。陈是用枪杆一挡,双手一托,将少年往天上一送,立马提枪上刺,枪箫缠打而上。
少年心想:“风鸣霸道,若不贴着他打,只怕再接不了几招就要败下阵来。”于是借了陈是一把力,飞身到陈是后下方,陈是也互借彼力,飞落下来,下腰后刺,刺了个空,忙翻身摆尾,拖枪挡着那绿衣突左突右的进攻。绿衣已豪不保留的使出他的轻功绝技,变幻莫测地逼进陈是。陈是只得边挡边退,一时已退了十来步,回枪不急,这情景正是“一寸长一寸短”。陈是忙的用掌力向前击出风鸣枪去,却又猛的一探步,竟主动贴进绿衣少年跟前,几乎贴了个照面。那少年连续的抢进,哪料到他竟会冒险贴上?一时倒唬的闪开半身。这陈是此时正是“虎口夺子”的心态,见他既闪,哪会给他机会?飞跃上去抓住枪尾,就是回马一枪,那绿衣硬挡一招,被打飞出去,陈是见状,旋转飞杀而来,急如奔雷一般,少年见势,将箫插入地中,倒立飞起,躲过一枪。陈是挑起枪头,一跃而起,少年忙用箫勉力一拨那刺来利刃,翻身下来,又躲过一枪。陈是空中回转枪头,直扑而下,趁那少年立身未稳,就呼啸压来,如猛龙探海,真真躲无可躲,那少年登时提着箫,运足内力,向上一接,霎时之间被压的双脚跪地,死撑着头上的风鸣枪。
黑衣少年见势不妙,忙站起身来。梅落天也是时刻不敢掉以轻心的留意那游廊之上的人。正在那一霎那之间,只听惊雪急促一声道:“不好!”先吓得亭上之人胆战起来,梅落天回头看一眼惊雪,再回头时,却见陈是像突然被卸掉了内力一般。大海、章墨忙的跑下亭来,惊雪、青竹被温锐拉住不让动,婉儿、琪儿抱着云儿不让他往外看,个个已唬得心惊肉跳。
只见那绿衣往上一托,撤掉箫管,风鸣枪便重重刺入地里,少年立时就朝枪箍扫上一脚,把那陈是带落下来,紧接着朝陈是肋下猛刺过去,陈是被重重击飞出去,绿衣忙用箫卡住枪箍,往后用力,把风鸣枪从陈是手中削了出来,登时只听“嘭”的一声,风鸣枪刺透了游廊柱子。梅落天忙飞身上去,救之不急,只托着陈是的后背将其接住,陈是还未立稳脚跟,一口鲜血喷了一地,几乎喘不过气来,挤出半句话:“箫里——有暗器。”大海、章墨忙跑过来扶住。温锐、惊雪、青竹也跑下来。
绿衣站在飘雪之中笑道:“风鸣枪实在不该埋没于此,我就替你收了吧。”陈是一听,急得想运功逼出体内暗器,却如何也提不起气来,急得又是一口血喷出,梅落天忙道:“不要强行运功,我在,他们拿不走,快扶二叔回去。”大海、章墨忙扶了陈是回身,陈是执意在厨房前盘膝运功,只忍着疼痛,拍拍温锐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女孩们已吓的泪眼模糊,惊雪忙替陈是把了把脉,道:“暗器里应该涂了类似麻醉散的药,肋下穴位也被封住了。”青竹一听,骂道:“卑鄙,无耻。”惊雪又对章墨道:“章墨哥,你快去我书桌上取那包银针来,药架正中间有一个红瓶和绿瓶,快取来。”章墨答应了飞奔而去。惊雪再检查了下陈是中暗器的右肩,说道:“这暗器应该是细细的钢针,现在封住了云门、天府的穴位,一时瞧不见针头,可能要切开才取的出。”陈是道:“一会儿我运功逼出,无妨事。”
此时,雪花正像刚下起鹅毛大雪一般往下撒落。梅落天站在雪里压着火气,终究不曾动了杀人之心,板着脸道:“武功已切磋过,就此下山去吧。”绿衣笑道:“能与风鸣枪切磋是意外之惊喜,但我二人本意却是向着林前辈来,还未讨教,怎可离去?”梅落天见如此说,也就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