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别故土（4）（1 / 1）

西安、延安、榆林的顺军在几天的时间内全都开始了撤离。一月十八日，多铎的先头部队抵达了西安，与袁宗第指挥的顺军断后部队交战了一番，互有死伤。刘宗敏是蓝田人，刘芳亮就是西安本地人，李自成特意让他们先行，留下了袁宗第这个洛阳人断后，为的就是袁宗第能狠下心肠，什么也不给清军留。阿济格和多铎的辎重因为李过和马世耀的袭击损失了不少，如果在西安没有得到足够的粮秣补给，他们就无法立刻组织起对顺军的追击。但是清军迟早会有足够的补给的，如果没有从李自成的府库中抢到，他们就会直接从老百姓手中抢。故而在撤离之前，顺军内部还发生过争论，是否留下带不走的粮食，以防清军抢掠百姓。终究还是李自成、袁宗第等人的意见占了上风，袁宗第留下断后，将府库中因为缺乏骡马车辆而不能携带的粮食物资全部焚毁，大粮商手中的粮食也强行买下后烧掉，西安各门城楼、在明朝秦王府基础上改建的皇宫等建筑也尽数烧毁。一月十九日，多铎进入了已经没有守军的西安，但是既没有找到传说中李自成的财宝，也没有得到足以养军的粮食。

多铎得到的只有左光先，他没有跟着李自成一起撤退，而是直接留在西安投降了。别人可以走，左光先走不了，他是将门世家，族人都在陕西，家产也都在陕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多铎经过了马世耀的诈降，现在对于投降的人都报以很警惕的态度，但是左光先与一般的武将不同，他的投降多铎必须接受。左家是陕西名门，门生故吏遍于三秦，崇祯十五年时，孙传庭与李自成、罗汝才会战于郏县，左勷、萧慎鼎二将临阵脱逃，孙传庭执行军法，可是只斩了萧慎鼎，放过了左勷，因为左勷是左光先的儿子，虽然当时左光先已经在家闲住了两年，但孙传庭依然忌惮左家的势力，在军心不稳之际不能随便杀他，所以让左光先出了两千匹马替他儿子赎命。能一下子拿出两千匹马来，也足见左家有多么财大气粗。这样一个地方实力派的投降，多铎无论如何都得欢迎。

顺军中的陕西籍将领很多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一月十六日，高一功放弃榆林撤退，其部将王永强、高友才、郭毓奇等向清军投降。就在同一天，李过也突围离开了延安，武平孝在突围时战死，刘文炳、郭君镇、贺宏器、李明义、刘弘才、黄色俊等人留在了陕北，统一接受来不及撤离的李过养子李来亨的指挥。尚可喜、姜瓖等人的兵力主要用于防范李过、高一功向南增援西安，但是李过和高一功选择的突围方向都是西奔宁夏，围城清军的兵力不足，也无力阻止。既然陕西东部已经彻底失守，再在陕西西部坚守也没有意义了，宁夏的牛成虎、兰州的党守素、青海的辛思忠等人都跟着李过、高一功一起撤离，甘州的米喇印、丁国栋等人则向清军投降。此外还有汉中的贺珍、凤翔的武大定等人，都向清军投降。毕竟清军还是习惯了对手蜂拥而来向他们投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招降了一批怎样的大爷。

罗有三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要断了，从山西跑到陕西，再从陕西跑到湖广，一直在不停地跑啊跑啊，他是个庄稼汉，绝非不能吃苦耐劳之人，但是也觉得受不了了，小腿浮肿，脚上打泡，如今到了襄阳，总算能稍微休息。有正经的房屋被褥，可以喘一口气了。

襄阳是顺军经营时间最久的根据地，自从崇祯十五年年末赶走了左良玉之后，这里就在李自成的控制之下，这里也是顺军最早组织屯田的地方，经历了两次秋收，有丰富的物资储备。守将白旺杀猪宰羊犒劳新来的弟兄们，队伍上又多发了三个月的饷银，罗有三这才觉得这一番没有白折腾。

和罗有三一起入伍的李大已经是他们这一队的哨总了，他嫌自己的名字太不像个官了，加了一个字，叫作李大俊，不过倒是招来了兄弟们的嘲笑，长得像挨了一镐头的炭一样，又黑又丑，哪里俊了？

他们这些在灵丘战役中入伍的新兵没有时间接受训练，直接是在忻口会战的战场上成长起来的，代价就是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跑了，只剩下一半的人。罗有三很幸运，既没丢掉性命，也没挂什么重彩，身上多了两道刀疤而已。潼关会战的时候，顺军集中了大半精兵猛将，所以也不用这些新兵上阵了，在山西新招募的人都被拨到刘希尧麾下负责搬运物资，其实干的活和灵丘战役时被俘虏的苦力们也没什么分别，但最关键的差别就是有军饷可领。就这样，李大俊、罗有三等人一路稀里糊涂地跟着顺军主力撤到了襄阳。

南下襄阳的顺军加上文官及老营家眷多达十三万之众，还有很多难民也从陕西逃亡湖广。湖广顺军刚刚和明军左良玉部打了一仗，突然要接待这么多人也不轻松。幸好粮食是不缺的，除了自产的粮食之外，湖广顺军还从明朝的统治区购买粮食，商人们可不管顺军是不是反贼，只要给钱，他们连火药、生铁等战略物资都敢卖。不仅仅是商人，就连明朝的官员、左良玉部下的将领都有很多参与其中。左良玉的部下要么是和农民军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兵油子，要么干脆就是招安的农民军，和顺军私下里的联系不少，有的将领前脚把自己军中装备的马匹、武器卖给顺军了，后脚就上报损失再要新的。一个王朝到了它的末日，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到达襄阳的第一天吃的是犒劳，那个阴沉着脸的瘸腿厨子给罗有三的白米饭上浇上了一大勺炖菜，大块的肉和蔬菜一起炖煮，扑鼻的香气熏得罗有三快要喘不过气来，只可惜襄阳的食盐供应状况不太好，炖菜里没加多少盐，但对于罗有三这样穷苦人出身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珍馐美味了。

李大俊、罗有三他们很开心，但是厨子并不开心，他就是马强。他在忻口战役中负伤后虽然得到了救治，但左腿终究没有保住，换上了一条木头假腿之后，他自然也不能再上战场了，顺军对伤残的兄弟还是有照顾的，继续保留他哨总的待遇，把他调到后勤队里来管伙夫了，不过马强当开国功臣的梦也就破灭了。

马强得知李大俊、罗有三等人当初是从阎庄阵地上撤下了的，便向他们打听自己家人的消息，但是李大俊他们也只知道阎庄的百姓在顺军撤退的时候四散逃走了，别的什么都不清楚，马强连着抑郁了好几天，到现在也没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