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捆仙索（1 / 2）
姜晓茹撕下了我心里最后一层自尊。
第一次感觉，自己被生活逼入绝境了。
是，日子过得很难，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缺钱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儿，我从小对物质都没有太高的追求，最有钱的时候，每年公司账上来来往往也有两千多万，从来没有对奢侈品、车、房动过心。
但是，不消费不代表会理财。对钱没概念这事儿，对一个独活在世上的女人来说，绝对是个硬伤。
离完婚我之所以会把除了房子能用的钱都暂时留给李东诚，就因为我一直有个迷之自信——钱没了，可以赚，我以前也是从零开始的，我想我仍然可以再从零开始……
后来，我才发现自己蠢，让你从零开始，没让你从负一百万开始吧！我二次创业，基本上把手里能划拉的钱全部划拉出来了，保单贷款、信用卡，起步就是一百万，从来没想过这是债务，是坑，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关键是，自己穷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还拖累了朋友。
事到如今，我到底要以什么面目去面对程阔？
刘江华很快联系我了，他约我和董姗姗一起，去参观了一个他们牵头由城投公司投资的光伏发电公司华夏天储。董姗姗一直想要争取这个公司的法律年顾，我呢，顶着刘江华单位数据服务商的抬头，跟着混个脸熟。
这个公司是个集光伏发电设备生产和投拓为一体的公司，利用黄河以北的地理优势，在本地大力推广光伏发电设备。他们这套商业逻辑，也是学习了国内几个基金公司的模式——把光伏设备以融资形式推广给地市的农户（为什么说是农户，只有农民屋顶有位置，然后和架设了光伏设备的农户，签订融资租赁协议，光伏设备不收费用放在房顶，农户按照一定的周期贷款，设备回流到电网的价值部分以月为单位返回给农户，部分归华夏天储。
很多农户一核计，不要钱免费铺设，还能免费用电，付完贷款还能挣到钱，划算呀，签吧。
所以说，韭菜割得都是最底层的百姓……这种项目背后的商业逻辑，就是资源垄断。以新能源包装立项拿到政府支持，又以融资租赁的形式变相收取利息，干得不错还能算地市本地政府的政绩，乍一看上去，三方获利，实际上，农户并不清楚，自己的房顶是有限的，项目方以这种形式垄断了房顶的使用权，在获取既得利益的同时，还拿到了合作周期后的话语权。
光伏发电政策红利期的资金支持，会撑着几个头部企业迅速崛起，很快挤跑赛道上的小鱼小虾，之后谁房顶面积占有量最大，谁就是赢家。
钱生钱，是所有商业模式的逻辑，资源的把控能力作为企业隐性成本，最能发挥价值。他们不只有钱，他们有能撬动钱的看不见的杠杆，这道行，是我再学习两辈子也难触及的境界。
一行人参观完车间，又参观了党建中心，了解了华夏天储的企业文化，我就是心不在焉地跟着走。
中间搞了个简单的座谈，刘江华本身就是这个企业的顾问单位代表，堂而皇之坐在c位，集团陪同的是副总，是个很年轻的8后，复姓欧阳，欧阳彦。欧阳聊了聊这个季度的公司情况，以及新的光伏设备技术在专业领域取得的成绩，刘江华也以指导单位的姿态表了态，部门分管的企业单位也可以接洽，尤其是物流园区，比较适合光伏设备搭建，又很容易形成规模。
我心思也不在这，他们的业务跟我们也没有什么交集，无非是聊到项目的信息数据管理的时候，插了两句嘴。
中午是工作餐，因为是国有三级子公司，所有餐标都有严格的要求，我们在车间旁边的餐厅里吃了饭，这期间董姗姗主动加了欧阳的联系方式，我一看，我不加有点不合时宜，虽然场面上加到的微信联系人回去之后基本是零互动，也不能太没眼色。
这个欧阳听说是bj大厂出来的，看着确实有点国企和it精英的混合气质，不过，能在国企三级子公司就职高管，不只是有两把刷子那么简单。
领导可以不理咱，咱不舔就是不上道了……我也一同扫了二维码加微信，随后把电话和公司抬头都发给了欧阳，还发了一个奥特曼的表情包。
吃完饭寒暄几句，一行人由司机载着，又开了三十分钟回到市区。路上我昏昏欲睡，只听见刘江华提到，欧阳彦，原来是市大数据局的某位退休领导的侄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一边瞌睡一边心里暗骂，突然，手机响了，我低头一看，居然是欧阳彦，他微信给我回了他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小猪佩奇的表情包。我脸上一热，好像说别人坏话被别人抓了个现行。
董姗姗在市区安排了个茶室，刘江华让司机小王先回单位了，我提起劲了——今儿的行程，终于步入正题了。
三个人落座，气氛莫名让人有点纠结。上次在邱总那一聚至今，他俩沟通过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起码对于隐瞒离婚事实这件事儿来说，我欠他们两位一个说法。
我有点惴惴不安，担心刘江华今天会直接利索地宣判一个我不想要的结果。
董姗姗给大家泡茶，白毫银针，顺带叫了两样茶点，坚果、绿豆酥。
“堂堂，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董姗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这种状态，我感觉我能强打精神陪同他们走完全程，已经用了很大力气了。
“哈哈，是啊，眼大无神……看着可没有以往的精神头儿了。”刘江华也打趣。
“唔……”我肯定不能把李东诚带给自己的无限烦恼告诉他们，只能说昨天没睡好。
“刘哥，”董姗姗先开口了：“咱们也不算外人了，你也支持堂堂这么久了，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认识堂堂比较早，对她多少是了解的，我今天先替她道个歉。他俩离婚的事儿，我不评价，但是我其实是知道的，是我没让说，我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本身两边也没有什么牵扯，堂堂只剩下股本还没退完而已。”董姗姗笑意盈盈地一边毫无负担替我开脱，一边洗茶，冲泡。
开水下盖碗里，白毫银针打着旋，我看着她熟练出水，分茶，一丝感激涌上心头。
刘江华并没有太严肃的表情，我有点猜不透他心里想的啥。
他连着喝了三杯茶，我跟董姗姗互相看了一眼。
“堂堂，也没听你说过你俩的事情，怎么就离了呢？”刘江华看向我。
我心想，这算是八卦还是啥？毕竟是我的投资人，这我该怎么说。
“嗯……性格不合吧，就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我见过李总几次，感觉人挺朴实的。”刘江华说。
“哦，是，人不错。主要责任在我。”我词穷，感觉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投资人就要尿遁了，只能绞尽脑汁想些不那么官方的解释：“我吧，你们也能看出来，是个比较讲究效率的人，喜欢双方相处，尽量透明一点；我前夫吧，他可能更喜欢互相有所保留，所以时间久了，两个人没有办法继续将就。”
刘江华叹口气，问：“非离不可？你们还那么年轻。”
我其实内心是非常抗拒这个话题的，尤其跟不怎么熟的人，就好像你的婚姻观、价值观也要被人检阅一样。
“非离不可！”我肯定地点点头。
“好，那这件事儿就翻篇儿了。”刘江华淡淡地说。
啥？我有点懵，这么快就翻篇儿了？我肚子里正翻江倒海捣鼓词儿呢，万一他继续追问，我就准备讲点对我自己有利的话了。
“你应该是最近压力挺大的吧？”刘江华看着我的黑眼圈。
“嗯……算是吧，哥，你也知道我父亲住院的事情，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另外，我自己的孩子刚小学……”
刘江华看看我，欲言又止。
“不过你放心，”我尽量回到正题：“团队运转都很正常，上周刚接洽了市农业厅下属的一个绿色蔬菜基地，他们电商刚开始，正好需要一个运营成本没有那么高但是契合度又高的系统，我们的产品操作简单，电商平台的数据回传和数据分析功能也比较强大，运输系统的分区派单也比竞品更人性化，他们还挺喜欢。”
刘江华叹口气。
“堂堂，创业这条路，太难了，你何必呢。”刘江华看见董姗姗给他续上茶，食指在桌子上叩了两下。
我心里咯噔一声，董姗姗跟我一样有点错愕，一边倒茶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刘哥……”我感觉主动脉的血液像过山车一样，瞬间到达顶峰，又瞬间落回谷底，我甚至希望，刘江华不要现在就说出口，哪怕这个决定等我走了以后他们俩继续讨论。
“哦……不是不是，你俩别误会。”刘江华这才看出他的话对我们的打击：“堂堂，我认可你的团队和你这个人，你的婚姻的问题，我也相信你能处理好。我只是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走这样一条路，太辛苦。”
主动脉的血液又冲上顶峰了。
“堂堂，你想没想过另外一个选择？”
我跟董姗姗都带着疑问看向刘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