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五章 古今(2 / 2)
远远看去,那船上装着不少东西,想这三五人是出门返货去了。待船靠岸,有个中年人率先发现家附近站着一名白袍人,于是,他招呼其他人把货从船上卸下来,自要先行一步前去会客。
等人奔近前,吴醒立在风中先开了口,“兰花花唱得不错,许久不曾听到乡音了。”
想这个昆仑界里处处是江湖,很多人身姿可傲,万万不能怠慢的,主人家原本准备了一堆客套话,全让这一声“家乡”给堵了回来。
当即,中年人不住打量着眼前这位白袍人,越看下去,这眼睛里越闪着光。他心里看这人,头发不见湿,鞋不沾泥,一派高人姿态,外加岸边并无渡水船只,想必是如镇子里那些侠客一般,身怀绝技,以一手轻功点水登上这座礁石的,实在让人羡慕不已。他这心里欢喜,想要在这个世界里出人头地,正愁找不着名师指教,何况来人还是个老乡,这便迎上了,笑得白牙都咧了出来,“原来是老乡啊,嘿哟,瞧小哥这精神头,足足的。哦哦,忘了自我介绍。小姓俞,单字一个亮。船那头是我老婆和大儿子以及两个儿媳妇,我们刚出外办货回来。呃,不知小哥名讳,可否请教?如若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坐坐,待我备些小酒,一同尝一尝家乡的味道。”
“小姓吴,也是单字一个醒。进屋且不忙。俞老哥,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敢问您这地方是叫‘泡泡村’吗?”
想是听懂了这言中之意,中年人快速拿眼扫了一下周围,那叫一个人丁凋零,脸上呈着不好意思,也没应声。
这番举止也叫吴醒看懂了,随即笑出了声,“敢情您这理想远大呀,要立宗发丁。来了有些年月了吧?”
“嗯对,我们这一家子来这住下小有七个年头了。嗨,以前在城里,高楼大厦挡着,看不见真山真水,如今能再活一世,也不图什么了,能在这山色之中安稳的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也很奇怪,脑子里没有了那么多的功名利禄,身子骨倒轻快了不少,轻飘飘的,小哥您说是不是?不过呢,人这心里要是没了那警钟叫响,多少有些……”中年人说着说着想看看对方的脸色变化,可惜那白色的兜帽始终盖着吴醒的头脸,根本看不清楚情绪变化,也不知憋在心中许久的这么一句话该不该说出来。
吴醒又怎看不出对方的意图,那是要拜师啊。于是,他忙扯开话题,也算是给出了答案,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心意,不要过于纠缠,“俞老哥,我再跟您打听一件事。最近一两个月左右,您是否在这里见过一名身高达两丈,如是兵铁塔一样的人物?”
“哦,原来小哥是来找人的。这人长得那么威武,看上一眼忘不了。他确实来过我这里一次,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顺着中年人的视线,吴醒也跟着抬头,正好看到浮在高空中的一堆泡泡,想必兵塔是往高处去了,那里间定藏着通往花界的山门。一应的又听到中年人说,“小哥不是想上去吧?您可千万别。别看我这地方偏僻,头顶这片天可了不得。看到那些泡泡没?如今看着风平浪静,云卷云舒的,实际上危险得很。偶尔,这天上,有一队大雁往这过,那么大的一队翅膀仅仅是从这堆泡泡边上擦过去,您猜怎么着?平地生雷啊,还不见响,只有一阵蓝光闪耀,那队大雁就没了。小哥您可听清楚,不是消失,是没了。”
“明白了。俞老哥的意思是,像是停在电线杆上的鸟儿被高压电摸过一样,‘噗’一声,瞬间从内脏开始爆炸,连根毛都没剩那种?”
“对对对。”
“那我来问你。在大雁身上出现的现象,可曾出现在那大个子身上?”
“呃,好像没有。不过,那天遇到那位好汉的是我那大儿子,您稍等,我这就……”这瞎话编的也还行,其实当日与兵塔搭话的人是他自己,可惜人家没答应他拜师的请求,有了上面一层教训,如今这样说,是想全家总动员,极力想着拉好关系。当即,中年人原本要回身喊人的,却被自家婆娘先凶了,正找他过去搭把手呢。
“唉哟,看那边货卸不下来了,俞老哥您还是过去看看吧,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嗨,多大点事。不用不用,我去去就回。小哥您可千万别走啊,难得遇到老乡,待会一定留下来喝上几杯。”中年人是边跑边说,瞧这一路回过头来喊,哪还有去卸货的心思,估摸着是先过去与全家商量商量,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得捡着好话往桌上端。
此刻,吴醒也不管身边那几间屋里是否埋着雷,只管把目光放高些,想着弄清楚这堆泡泡里的玄机。看了一会儿,他好像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是光。
这个湖并非与地平线齐平,微有倾斜。如此一来,太阳洒下的余辉便会从湖面折射向高空,正好掠过悬浮在这座礁石上的泡泡群。
只要强度适中,是光把周边的景物映在了泡泡上。此时“啪”一声响,那颗气泡胀破后打出来的气浪吹得邻里们忽嬉闹起来,碰碰车一般,你撞我、我撞你,微拉伸开些许距离后又彼此聚拢。在这过程中,不免让吴醒留意到,各个泡泡上所呈现出的景色并非全是周围的山水,其中夹杂着不曾在此地见过的崩塌、断裂的陆地板块。如此一来,必须在众多泡泡中选中唯一的那一扇门。再联系到那队大雁无故被雷击碎,可想而知,机会只有一次。于是,他伸出手臂想把高空里的其中一个泡泡牵引下来试一试是否有异。
而就在此时,那中年人携家带口的往这来,说什么也要拉着吴醒进屋吃个便饭,还一应招呼着自家娘们赶紧上厨房准备准备,其中不乏有老娘的嚷声,“都日上三竿了,这死孩子怎么还在屋里躺着。他媳妇,快去喊他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且不说藏身在屋内那些兵马,就是吴醒此刻这脸色也开始变了,变得越来越难看,因为那从高空牵引下来的泡泡上出现了怪异的现象。起先还没注意到,毕竟那水缸大的气泡离地面还远,等离近了才发现,泡泡上映照出的房屋周边没有“人”的投影,怎么说他们都是站在空旷地带,无遮无揽的,不可能光照到屋子却没有人哪。
如今,泡泡缓缓落下,离得越来越近之际,映照出的房屋周边才渐渐出现了模糊的影子,这使得吴醒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觉得那些影子在张牙舞爪啊!当即,他索性将牵引下来的气泡给投到了远处那两间房屋门前,打算先让别人试试深浅。一应还弄出怪风,把姓俞的一家子吹出到了岸边,如此突然,吓坏了一家人,“唉哟,大侠饶命啊。”
其实,那气泡没落下之前,南风已发现事情不对劲了,但不是冲着那气泡上出现的异象而去。他是想起那位花界的“护法”没有过河,当即明白过来,那臭小子打算在这里动手。
那颗泡泡上带有怪力,乃是花界山门连着的大杀阵,而藏在屋内的两伙人心里都清楚,如今离得那么近,随时会波及自身。霎时间,人均打破屋顶遁出之际,不仅让那姓俞的老哥惊讶不已,这屋里怎么藏了那么多神仙,也把南风吓了一跳!因为吴醒此刻正钩着他的肩膀,如是哥俩好一般,可是离近了才发现这家伙的“舌头”怎么那么长,如是恶鬼一般。
“哈哈,有劳南兄一路护送,而今兄弟有难,还望您帮上一把。”
当下,屋漏瓦碎之际,另外一股人马早已扑杀了过来,其中那领头的叫嚣得比较厉害,“这家伙早知有此一劫,只是杀孽太重,连这村子里的人都不肯放过。心狠手辣,果是恶鬼,当诛。”
“糟了!这面镜子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要是被拉进去,会放跑了这小子。”
“我等什么身份会放跑了他?笑话。”
斗战当前,岂容闲聊?这些话是混杂着刀光剑影掠来之际一并喊出来的,一切发生得极快。其实吴醒心里也冤,他也没说要跑啊,“诸位莫慌。”
话音刚落,周围已是鼓风弄怪,却听不见一丝疾风呼啸,唯众多漆黑的粒子飞速旋转,忽闻泡泡破裂之音“啪”一声,再无人影残留,以至于俞老哥一家子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道法吗?比镇子上那些侠客厉害多了。这伙人才刚刚消失,可周围却有人阴声阴气的在说话,如是见鬼一般,把一家子人吓得缩做一团,并寻声望去,原来不远处那颗树身后边还站着一个人。
俞老哥瘫软在地上都快吓尿了,瞧着站在树身后边的怎么是那吴醒,手上还拿了一副长舌鬼的面具,好生吓人。如果他没被吓傻,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吴醒此刻身上是湿漉漉的,好像刚才从水里钻出来一样。
“一干废材,竟弄这等手段,不识小爷千年来与暗杀为伴,不知阴死多少死鬼。凭你们也敢跟踪小爷?当初就料你等不敢下水,难识破我‘嫁衣之术’。”吴醒此刻笑得很癫狂,比手上那副黑无常的面具更加吓人。他笑一阵之后,忽又有一个浑身黝黑的人从水里一步步走来,以至于俞老哥一家子不禁吓,只依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踏水声已惊得依次昏死过去。
期间,在招呼护法渡河之际,吴醒抬望眼,似心里有句话不吐不快一样,“天道小儿,你虽屡次造孽,但这嫁衣神功倒是挺契合我的练神之术。”
其实正从水里走过来的那个黝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吴醒化出来的魂体。岂不知这种炼魂术未曾在这片大地上出现过,比之前那些分化出来的“小黑娃们”不知强上多少倍。照这样子说,那部“九转轮回决”确实是一部无上绝学。
在护法的那双眼睛后面,连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上官先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如今发觉眼前这个人深似水,怎么都看不透。可就在他情绪有所波动这一刻,却发现吴醒正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听到后面这句话,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可是吴醒所说的这句话,却又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混乱之中。
“唉,护法老兄,你也是够倒霉的。听了个黄口小儿唬你,未知凶险之下,竟敢练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功。熟不知,九转轮回决不是人人都可以学的。不,应该是原根基越稳、修为越高,转修它,死得越快。瞧瞧您,不就把三魂七魄给练没了嘛?这还算是轻的喽。希望你日后别再记起它,害人害己啊。可惜可惜,这肉体凡胎的俗人又难以敌过‘裂魂’之苦,十死无生。日后,此神功怕是要成为江湖绝响。”
临走时,吴醒将几本秘籍塞入了俞老哥的衣裳内。这几本功法神通放到江湖上也算价值不菲,就当是一条人命的补偿吧。江湖凶险,生活在这一片响马贼纵横来去的山林中,一条人命又值多少钱?留下这几本书,便是他的回答。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这样做,他不想多言,也不想当面赔罪,这就叫世界的残酷,但在旁的“护法”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在上官先眼中,世界之所以残酷,是因为你没能力活下来。或者说,人要量力而为,识分寸,这里毕竟是花界的入口,就不是凡夫俗子该来的地方。换而言之,是俞姓一家子偶然间发现了这个地方多有神奇之处,亦又有能人飞天遁地而出,他们搬来这里居住,就是为了寻求机遇的。既想求得机缘,那就得先做好心里准备舍了这条命才行。
其实事情很简单,当时气泡将破之际,南风的肩膀被钩住,钩他的人并不是吴醒,而是那个在水下的捕蚌人,也就是俞亮的小儿子。
当初吴醒下水,遇见“捕蚌人”之后,便心生一计,用以破敌。当即弄法,化了一具魂体,再以魂体使出嫁衣神功调换了捕蚌人的神魂。
在这神功的影响下,按理说,双方的条件是对等的,你控制了我的身体,我同样也控制着你的;但神功是由魂体发出,常人的魂魄太过弱小根本敌不过,如是被一座山压住,动弹不得。简而言之,要想让嫁衣神功施展成功,自己的神魂必须倾巢而出,绝不能有所存留,而那捕蚌人进入的是一副由魂力铸成的魂体,自然就被禁锢在其中,连话都喊不出来。
当然,以上这些细节只有吴醒清楚,上官先只是看了个大概,并不了解各中紧要。他只知道,那捕蚌人的眼神开始变阴之后,便意识到吴醒控制了别人的肉身,如是他掌控着“护法”的肉身一样。随后,他又见到吴醒本体向那具被控制住的肉身游过去,并掏出了一副长舌鬼的面具扣在对方的后脑勺上,同时也把两人的衣物给换了。当时他清晰的感知到,那副长舌鬼的面具扰乱了捕蛙人这一副“肉体凡胎”的气息,后来在上岸之后也印证了此点,连打过几次照面的南风也未能分辨出来那是个“假身”,实因面具与吴醒的力量同源,同是煞气冲天。
再后来的事情就清晰了。为了避免南风近距离看到假身的面貌,吴醒转而将长舌鬼的面具戴到了正脸上,刹那间把南风一伙人唬得不敢妄动,也为事后行事留出了一丝空挡。当得气泡上的怪力杀阵打开的一瞬间,被操控的这具肉身再次施展嫁衣神功,从魂体内把“捕蚌人”的神魂调回了本体。
就这样,三方人马齐整整被收入了花界大阵制造的混乱空间里,而吴醒却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当然了,万事无绝对,也许那“捕蚌人”鸿运高照未被拍死呢?但上官先已是替南风捏了一把汗,想必另外那伙人不会放过里面任何一名活人。对于这件事,远在虎牙口的他并没有急着告知云老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