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出手(2 / 2)
“其实也无谓,咱们又不是在进行病理学考试。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病毒也好,细菌也罢,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昏迷的人真的会苏醒,假如视频里的惨案真的会发生,假如那些暴力事件中的‘凶手’就是苏醒过来的人,那么我觉得我们即将面对的可能也就不再是通常意义上的‘人’了。我们与它们,它们与我们,可能已经有了本质上的区别。说不定醒来后的人会被感染他们的那种东西所控制,否则……”
话说到一半,我口中的语言忽然不翼而飞。因为我看到了护士站墙上挂着的那台电子钟的时间正显示着十点零四分。一阵寒意掠过,我感觉身上的汗毛仿佛“刷”地一下齐齐站了起来。时间已到,变异随时可能完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刻我突然感觉一种异样的氛围在我周身扩散,不祥的气息正漂于空中向四处蔓延。
我面对蒋欣,以凝重的表情严肃地说:“要开始了,跟紧我。”
话音未落,护士站另一边平行的走廊里赫然出现了苗丽的身影。我看到她正从一间医生办公室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四十多岁相貌斯文的医生。他们出来后又站在门口说着些什么。看那样子这两人似乎很熟。
这时蒋欣也发现了苗丽。她手指苗丽现身的方向朝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仿佛突然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拉起我的胳膊向她走去。此时的苗丽也同那位医生结束了对话,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往回走,似乎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事情。她面前是一堵透明的玻璃隔墙,敞开的玻璃门上方挂着一块写有“医生办公区”字样的牌子。想必她是去找医生询问自己学生们的病情了。记得上一轮中她曾经对小哥我俩说过。她径直穿过那扇玻璃门,继续走着。由于我们分别处于平行的两道走廊上,所以苗丽虽说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但低头思考的她并未发现我和蒋欣的存在。
苗丽离开医生办公区还未走出五米,在她后方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手臂上还扎着注射器的孩子。那是一个男孩,个头不高,身材瘦小,留着齐眉的蘑菇头。从他的身形上看,估计年龄不会超过十岁。
其实刚才跟蒋欣交谈之时我就看到过他,因为他的病床就靠墙横在护士站的正对面。这个角度同样也是我的正对面。由于我一直在留意观察周围这些病人,因此对于这个可算是就躺在“面前”的男孩来说当然不会陌生。陪蒋欣去厕所经过护士站时我还看到一个他母亲模样的女人就坐在床边的一把带靠背的木椅上。这会儿那女子却不知去了何处。
男孩光着的脚丫在地板上发出急切的“啪嗒啪嗒”声,径直且迅速地冲向他面对着的苗丽。此时听到脚步声的苗丽也回头发现了这个诡异又恐怖的男孩。我猜她应该看到了男孩完全黑透了的双眼,甚至能听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的“嗬…嗬…”声。男孩向前伸出双手,作势就要扑到苗丽身上。估计苗丽此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呆了。她只是下意识地双手抱住肩膀,身子尽全力向后倾斜,完全是一副被动防御的姿态。仿佛一位明知即将被对手的重拳击中却仍旧努力后撤闪躲的拳手,虽有不甘但已无法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男孩光着的双脚已经跃离了地面,右手的指尖几乎触碰到了苗丽的肌肤。已经避无可避的苗丽此时紧闭双眼,瑟缩着脖颈,身体仿佛被瞬间冻住了一样僵硬得动弹不了分毫。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正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沉重的木椅结结实实地砸上了男孩的侧脸。这一击的力量之大,直把他整个人都横掼了出去。那具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重重跌落在两米之外的地板上。他的脑壳在被击中的瞬间便像一个被砸烂的西瓜般爆裂开来,喷射出的鲜血和脑浆溅得苗丽满身都是。男孩倒地后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但是想再站起来无疑是没有指望了。鲜血汩汩地从他头上的伤口中不停向外涌出,在他身下汇成一滩后便朝着护士站的方向蜿蜒流淌,形成了一条红色的溪流。
苗丽显然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傻了。她张开满是血迹双臂,呆呆地望着地板上那具男孩的尸体(估计已经死透了,又低头看看满身是血的自己,大张着嘴巴,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说真的,她的这种表现实属正常,恰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本能反应。别说她了,纵观目睹了刚才这一幕的所有人:护士站内外的医护人员、陪护孩子的家长、其他的住院病人以及我身后的蒋欣。除我之外,他们所有人统统都被刚刚发生的“惨剧”吓得呆立当场、瞠目结舌。当然,之所以我一点也不惊讶,是因为打翻男孩的人,就是我。
早在陪蒋欣上厕所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凝神观察周围的动静了。走廊里的各色人等及各种物品摆放也被我暗暗记在心里。这期间我一直在留意可以当做“武器”东西,而那把沉重的木椅恰恰是我物色已久的“良品”。
男孩坐起时我已经来到了病床附近。及至他跳下病床要袭击苗丽时,我也从后面快速跟了上来。如果当时没有这把椅子的话,我就只能从背后把男孩扑倒再想办法制住他。虽说这孩子年纪不大,也十分瘦弱,但他已经丧失了人性,只知道疯狂攻击。要徒手对付这么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孩子”,想来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好在她母亲不知去了哪里,反倒给我留下了一件趁手的“重型武器”。
男孩趴在地板上不再动弹,但我注意到更多病床上仍有病人正在陆续坐起。我不等别人反应过来立刻返身走向蒋欣。
此时的蒋欣无疑也被我刚才的举动吓傻了,愣在当地一动不动。她满眼恐惧地看着我,见我走来居然下意识地连退了几步。一些坐起的孩子开始慢慢活动身体四下张望。我知道它们已经完成了变异,也看到了那一双双漆黑的眼睛。
情况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我根本没时间再跟蒋欣解释什么。就在这时我看到蒋欣身后人影一闪,危险已经近在咫尺。我顾不得多想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出左手揪住蒋欣的胳膊往怀里一带,顺势借着身体的旋转右手由下至上再次把木椅抡了起来。这一下不偏不倚刚好击中从蒋欣背后冲过来的小女孩的下颏。但这次由于只用了单手,再加上木椅本身也颇为沉重很难抡起速度,所以击打的力度比之刚才对付男孩的那一下差距甚大。果然,小女孩被椅子击中后虽然应声倒地,但立刻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满脸血污,张着不停向下淌血的嘴,看起来狰狞可怖。一双深渊般的眼睛盯着我作势便要起身继续向我和蒋欣发动进攻。然而我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跟上去像踢点球般一脚重重地踢在她已经破碎的下巴和稚嫩纤细的脖子之间。这女孩被我这使尽全力的一脚踢得在地面上向后滑行了足足一米多远,终于一头撞在一条临时加床的床腿上,就此不动了。
此时护士站里的一位护士率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就是那位之前告诉我苗丽学生病房号的小护士。她一脸恐慌地伸手指着我用颤抖的声音尖叫到:“杀人了,他杀人了!”
不过她的尖叫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响——因为孩子们的杀戮也开始了。
走廊放置的临时病床上陆续不断有孩子苏醒过来,那些陪护在旁的家长还没来的及从刚才的惊恐中转为惊喜便被自己的孩子扑倒在地。那些孩子又啃又咬,瞬间就断送了几位家长的性命。有些孩子是父母一同陪护的,没被攻击的家长哭喊着狠命想要把自己的孩子从妻子或丈夫身上拉起,但殊不知已经发了“疯”的孩子力气奇大,根本奈何它们不得。有些孩子倒是还真被拉了起来,但它们只是转换了攻击目标而已。拉扯它们的人立时便遭到了自己伴侣同样的悲惨命运。
场面已经完全失控,杀戮正向着每一处角落蔓延。事情发生的委实太快,也太过惨烈。苏醒后的孩子如同一群凶恶的野兽,肆无忌惮地攻击着它们能看到的每一个“活人”。一时间鲜血纷飞,惨叫连连。护士站两侧的走廊上霎时变成了血肉横飞的屠宰场。
除我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对他们来说宛如梦魇,完全超出了人们所能理解的极限。很多人仿佛梦游一般既不反抗也不逃走,只是如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仿佛待宰的牛羊,静候屠刀从头顶落下。然而变异后的孩子们却思路清晰,毫不留情。片刻之间,便有一二十人横尸就地。而随着苏醒的孩子越来越多,这一数字显然也将快速增长。那位被我用木椅打死的男孩的母亲此时不知从哪里忽然出现,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三个刚刚咬死父母的孩子一拥而上按倒在地……直到断气的那一刻,她依然大瞪着满是惊恐和困惑的眼睛四处张望。或许就在临死之前的那一瞬间她还想要找寻自己的孩子。
血,满眼都是血。各种形状,各种形态,不一而足。喷涌的血,流淌的血,飞溅的血,汇成一滩一滩的血……我发誓,自打出生以来我还从未一次见过如此种类繁多的血。墙壁上,地板上,病床上,房门上,护士站的台子上,走廊的扶手上到处是血;甚至就连天花板上不知怎的也有血迹。变异的孩子们“嗬嗬”叫着往来杀戮,开始反应过来的幸存者们尖叫着四散奔逃。一个个血脚印遍布走廊,一个个倒下的人再也没能起身。整个楼层一片赤红,哀嚎遍地,彻底变成了血之海洋,人间炼狱。
而此时的我已经护着苗丽和蒋欣退进了医生办公区的玻璃墙内。在撤退的过程中我又挥动木椅接连打倒了几个想要攻击我们的孩子。我虽然浑身颤抖,手脚冰凉,但不知从哪里升起了一股决绝的勇气,支撑着我如恶魔附体般残忍地一次次将沉重的木椅砸向那些小小的身躯。
退入办公区后我迅速关上那道脆弱不堪的玻璃门。此时玻璃隔墙内的走廊上已经有好几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办公室出来探头缩脑地查看外面的状况。而眼前的这一幕显然把他们也给吓傻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好似一群人立着正在举行某种仪式的啮齿动物般呆立不动。我一把拉过离我最近的一位看着有五十多岁已经谢顶的医生,问他办公区这扇玻璃门能不能锁。问了几遍他都像块木头似的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那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头上长角的恶魔般恐惧。
好在刚才跟苗丽交谈的那位相貌斯文的医生及时镇静了下来。“是电子锁。”他一边说,一边挤到门前对门上的一个装置操作了几下。
随着“咔嗒”一声脆响,门被锁住了。我看看这扇玻璃门,在心里发出一阵苦笑。就这么个玩意儿估计很难挡住变异者。如果这些孩子集中进攻这里,用不了几下就能把门撞开。说不定没等撞开它们直接就把这整面玻璃墙壁给打碎了。
门外的杀戮还在继续,绝大多数幸存者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当中恢复了一些理智。人们开始夺路而逃,当然也有性格凶悍者想要与“发疯”的孩子们搏斗。但结果可想而知。那几个人仓促应战,手里既没武器,也缺乏我这样决绝的勇气。最要命的是他们似乎还是无法对这些孩子下死手。或许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些孩子虽然凶残,但孩子终究还是孩子。于是那几个人很快就被孩子们扑倒在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依次响起。
也正是由于有这么多的攻击和追逐对象,我们这里一时倒成了无人问津的“安全区”。不过我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因为还有病人在陆续苏醒,变异大军的数量应该远未达到上限。饶是很多孩子已经追逐着四散奔逃的幸存者离开了我们的视线,但病房里却有变异的孩子不断冲出。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我们必须马上做出反应。否则等它们注意到这里,我们就危险了。
“大家都别傻站在这了。”我对眼前这些惊恐万分的人低吼道。“赶紧进办公室。记着锁好门,用桌子柜子什么的把门顶死。喂!别都往一个房间躲,稍微分散点。万一破门,岂不一锅端了!”
我焦急地指挥着这帮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的医生,他们如同被皮鞭抽打的羊群般在我的吼声中仓惶地躲进办公室不见了。接着,我自己也和苗丽、蒋欣一起跟着那位斯文医生躲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是最靠近玻璃墙的一间。室内空间不大,只有两个工位,目测也就是十几平方米。两个一米二长的白色办公桌对放在一起,中间被一块顶部呈弧形的白色木板隔开。房间内除了这一组办公桌还有两组三联式的铁皮柜看着能派上点用场。我想先用铁皮柜堵住门,再把桌子顶在柜子上,这样即使门被砸烂也还有铁皮柜挡着,应该更加安全。
那位医生也同意我的意见,于是我们俩便立刻开始挪动其中一个铁皮柜。这柜子里也不知放着些什么,死沉死沉的。好不容易把这个大家伙挪到了门口,我已经是大汗淋漓。此时蒋欣和苗丽两位女士早已清空了办公桌上的杂物,电脑也搬到了墙边不碍事的地方。我和医生两人喘了几口气后过来接手,把桌子死死顶在了铁皮柜上。做完了这些,我一屁股坐在那把“战功卓著”的木椅上,背靠着椅背大口喘起了粗气。
“峰哥,你的手……”蒋欣忽然关心地说。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感到双掌一阵阵地抽痛。抬起一看,原来握着椅背的部分已经磨破了一大块皮肉。如今两个手掌都已鲜血淋漓,模糊一片。
斯文医生看到我受伤的手掌赶紧在办公室里寻找纱布等急救用品,蒋欣则眼泪汪汪地蹲在我面前托着我的手背,一脸心疼不已的神色。
就在此时,苗丽来到我面前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问:“小吴,怎么看起来你好像已经有所准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