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门与白夜(心:其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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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月下独吟这样可笑的诗句,但我的爱人,那个曾经在我身旁欢笑的人儿,早已离我远去。
当我耻笑自己的无能时,岁月再次溜走,时间过得太快了,片刻的停留淹没了年华,最初的岁月也只是被遗忘的美梦。
呵,人生若只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自少年时期就已爱上如月寺主持的女儿,即我现今的妻子——苦若无明子。
追溯与明子相伴的幸福时光恐怕卿等不忍卒读,然而,作为一切的伊始,我不等不详细叙述扔在我心头回荡的景象。
我的父母在我十四岁那年先后去世,倘若能够留下一人来指点我,我也不会变成那种浑浑噩噩,玩世不恭的虚张声势之人。
我之所以要写这一点,是为了能够让你清楚的知道我当时的秉性,以便能够让你更加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父母死后我茫然无措,我既没有经验也没有能力。从那时候起,我基本认为自己以后的生活都将蒙上一层阴影。
讲话一旦跑题,就容易使人多愁善感。言归正传,空荡荡的房屋使我触景伤情,空虚寂寞令我苦不堪言,它时刻提醒我,我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我只觉得在那里多待一天我就待不下去了,于是乎我变卖了在吉野的房屋,将所有家产变成一张张汇票,独自一个人来到东京投奔叔父。
彼时的我心智还未成熟,意志也不坚定。于是乎,一无所知的我不仅信任叔父,还总是心怀感激的将他当做少有的恩人般尊敬。叔父是为实业家,还是市里的议员,大概是这般关系,我便早早领略到了“人情世故”这一可笑的词语。
后来的故事到也简单。
形形色色的马车,在柏油路上往来如飞;古老的建筑群屹立在半空,在树木的遮掩下还可以望见天空深处的女神像;喷泉溅起的流水在阳光下闪耀七彩的光芒,这许许多多的静物是我过去不曾见过的,一时间纷沓而至,印入眼帘。
这样,两年的时光梦一般过去了。
我变得庸俗,开始使用污言秽语,脸上也泛起了假笑。其实,大部分都笑容都是我无意识流露出的,是一种为了保护自己,是拙劣的雕虫小技。
对于他们而言,我是同类。
他们开始“敞开心扉”与我相处,然而我对他们的粗俗感到恶心,可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返回吉野的田园,我的那些美好善良的品质早就一无所有,我无法回归我梦中的世界,而他们只给我留下了一个十分庸俗且充满欲望的旁观席。
“人,全是,一样的东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们都一样!”
……
夜间的酒馆里传来这样的话语,不一会,这种话语像是瘟疫一般开始在农民和手工艺人之间传播开来,他们醉醺醺的说着,笑着,藐视着。
这不可思议的说法,让我心惊胆战。
然而,他们那妒火中烧的怒吼声依旧此起彼伏,将黑夜也覆盖了。到最后,放肆的言论逐渐变成胡说八道的把戏了。
“人都是一样的。”
我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却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多么轻贱自己的说法啊!贬低别人,同时也贬低自己,真的是毫无缘由,置世上所有的美好于不顾。
他们说,“人都是一样的。”来掩盖自己的无耻和卑鄙!可是,与平民决斗时,他们反倒认为这样做会脏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不能说,人全是美好的东西呢?
“人都是一样是。”这个说法实在是既猥琐,又可怕,它让人互相防备,所有美好的思想都被污蔑,努力被嘲笑,幸福被否定,美貌被玷污,光荣被颠倒。
我真的,真的,很厌恶这个说法啊!然而我却深陷其中,无可自拔。说什么都羞愧难安,干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只能靠着药物和酒精来麻痹自己。夜里在装饰华丽,灯火辉煌的大厅,音乐、跳舞、狂欢,醉酒,白天沉睡不醒。
久而久之,我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而且每况日下,我拗不过叔父,于是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独自前往了叔父在长鹤本乡的庄园。这便是我遇见她之前的全部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