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武松打虎（1 / 1）

我和m在一起共合作两年零17天。值得讽刺的是，虽然没有签署过什么正式的合作协议，但由于彼此坚持，1998年2月2日，我们在朋友们的惊讶和见证下却签署了一个合作解除协议，割袍断义，正式分手。

从不离不弃，无话不谈的好友发展到最后竟然走向了彻底的决裂，最后更是将彼此视为仇敌，形同陌路，上演了一出真正的人间“喜”剧。整个事件过程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噩梦，在噩梦醒来的时候，我们仍是亲密的好友，仍然还像从前一样在为了我们的共同事业奋斗着。曾经的我们之间有过多么的亲密，如今就会有多么的痛苦。我还记得创业之初时我们两家人聚会，当着各自夫人的面憧憬美好未来，画饼充饥时的情景，也记得我们在淘到了创业的第一桶金后，激动得胡言乱语，在酒店大吃大喝，大把撒钱的疯狂举动，那时的我们幼稚，冲动…如今我们老于世故，正在彼此算计，这种心痛的感觉一度无法让我无法回忆起事情的全部经过，也很难将其完整的述诸于笔端。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裂痕是何时开始的，m的一些堕落行为经常让我有痛心疾首之感，作为他的知己，我对其多有规劝，但这并不足以让他真的记恨于我，我并不是卫道士，也没有道德洁癖，只要对企业工作没有影响，我并不会真的在意他这种私生活里的小节。而m也曾多次的指出过我的不足，我们知道这是为了对方好，并不会真的因此而恼羞成怒。如同夫妻离婚时的分家析产行为一样，与m的分手过程让我两年来的企业财富缩了一半的水，m则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新晋的东平土老板。整个事件真正的悲剧是，我们已经从亲密无间的伙伴，变成了今生最大的对手。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一直对孟子的这段语录推崇备至，并把这条语录挂在办公室里当为座右铭而常常自省。一个人随着财富的增加，最应该做的是同步增加自己的修养，而不是沦落为欲望的奴仆。这话说起来很容易，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又有几人能真正的理解此言孟子的本意呢。说到修养，我身边的那些土货们同样有着千奇百怪的表现，有人直抒胸臆，性格直爽，坚持一路将本色进行到底；有人附庸风雅，在办公室的书柜里装满了厚厚的精装书，却一本也不会去读，墙上挂满了字画，也不管画的是啥，合不合适，自诩为儒商，但行事粗俗，把本性暴漏无疑，弄得自己不伦不类，贻笑大方。我记得有一次应邀去参观于总的企业，看到他在办公室里挂了七八副字画，据他说这都是名家之作，是在京城荣贵斋里花了大价钱淘换到的，最便宜的一幅画也值1万出头。其中有三幅画和一件条幅给了我很深的印象，有一幅叫猛虎下山图，另一幅叫猛虎上山图，还有一幅竟然是武松打虎图。于总说自己属虎，下山是老虎饿了出来找吃的，上山是吃饱了就回家，打虎图提醒自己虽然身为百兽之王，但也要时时自省，别去招惹不该惹的人和事。挂在墙上的那件条幅更有意思，题写的竟然是黄巢的反诗，我问他知道啥意思不，他说当然知道，别以为他是老粗，这是为了提醒自己要心有畏惧，即使是当了反贼也不要得意忘形，这家伙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常常有出人意表之语。有一天傍晚我在火车站广场上和媳妇散步，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在卖书画作品，说是自己的习作，无装裱，3块钱一副，我忽然觉得这些作品有些似曾相识，风格和内容同于总办公室里挂着的高度雷同…；有人满身名牌，闪闪发光，手戴大金表，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皮尔卡丹，范思哲，阿玛尼，克林顿，普希金…麦当娜，叶利钦，也不管自己适不适合，名牌就行，玩命般地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金光耀眼的暴发户…曾有一个土货穿了一件叫tmlb的夹克去参加聚会，夹克后面巨大的tmlb字母闪闪发光，让很多人误以为这是一种想表达啥情绪的行为艺术……这位老板的穿着打扮在后期又风格突变，虽然仍热衷于穿着名牌服饰，但会尽量选择低调的颜色和款式，并且一直坚持在所有的名牌衣服领子上撕开个可以看到，但却不大的口子，我始终没弄明白这是出于什么心理和审美情趣，也没敢去问。而我由于工作需要，经常花天酒地，外人看来就是一只花花公子。姑且不去谈论该有什么样的修养和行为才算正常，人的欲望却是永无止境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我更愿发掘隐藏在这种欲望之后的真实。究竟为了什么而创业，我的目标又在哪里？习惯于把一起掌控在手里的我常常会在这样自省中而感到阵阵的迷茫。

我常常反思促使我们之间决裂的真正原因。是来自外人的挑唆…还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无奈宿命？亦或是“一山难以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式的调侃……。企业已经成长壮大，为了企业我们在这2年未进行过分红，盈利几乎全部用于扩大再生产，企业资产规模已经从创业之处的不足3万元，滚雪球般的膨胀到了近5万元左右。但此时由于彼此理念不合，我们常常陷入到了争吵之中，我和m的关系已经极其紧张，到最后，企业生产已经难以为继，我实在无法忍受他的所作所为，愤怒地向他提出干脆彼此分开，各干各的为止。他欣然地带走了一半资产和愿意跟着他的一半多人马从新注册企业，老企业仍旧归我所有。整个事件对我来说也算善始善终，由我开始，也由我终结，让我想起了这样一句话：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茄。这真是一个让人愤怒又悲伤的故事。不管是怀念以前的“管鲍分金”，还是为了今后即将开始的“孙庞斗智”，我都有必要对自己以往的行为进行一次总结。

古来多情皆寂寞，

只有套路得人心。

自欺欺人人亦欺，

看淡才是幸福因。——病房杂诗，写于26年11月。

无论如何，我和m的这次合作成果确是巨大的，并不是当初分手时我认为的那样是人生耻辱和彻头彻尾的背叛与失败。我们一起近乎白手起家创下了偌大的企业，即使最终被迫分开，却无法抹杀掉曾经一起奋斗的成果，我和他一样也都是这一成果的受益人和继承者……。俗话说旁观者清，如果没有这次病中的深思，我会一直将m视为友谊的叛徒…但通过这次对以往经历的回顾，突然间让我明白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和我从来不是从属的关系，双方只是平等的伙伴，何来背叛？我和他一样，如果到了不满意这种关系的时候，也是可以随时退出的，对了，他只是退出而已。这样想着，我甚至生出了一种冲动，打个电话约他出来聊聊天，喝个茶…关于m的事迹就写到这里为止，除非必要，我的回忆录里将不再提及。我和他曾是多年的密友，过多的回忆除了徒增烦恼，仇恨和悲伤外别无益处，更会让看到回忆录的人把我当做东平的“祥林嫂”，逢人就说我真傻，不知道冬天有狼……所以，我已经不打算去过多的纠结我们分手的种种细节了，而且诸多详情也不足向外人道之，只需知道我们已经正式分开，再无瓜葛就可以了。虽然在分开时，我说了很多气头上的话，但如今时过境迁，病中的我更愿意祝福m过的更好。

*原作者注：关于反贼，老于的意思是说以前大家都在国企里工作，现在自立门户，此行为简直与古代的反贼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