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剿白莲冒认官府 毁圣教祸起萧墙(2 / 2)
先前江炜良带着一百多人对敌同样是一百多人的杨者昌被追着打,一来是因为杨者昌确实勇武,二来这本身就是个诱敌之计。但此时杨者昌自顾不暇,那一百白莲教众如何抵敌五六倍与自己的敌人?眼看就要亏白了。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虎吼,只见有一队百来人的白衣人杀了进来。为首一人约莫三十五六岁,上身脱的赤条条的,一身黝黑横练的肌肉,下身仍穿着白莲教的白色裤子,手持两把板斧,见人就劈,十足黑旋风再世。来人正是白莲教朱雀堂堂主小李逵陈松夫是也!
杨者昌虽然武艺超群,以一敌三,但时间一久终归顶不住,忽见陈松夫这支生力军来助战,登时精神为之一振!杨者昌大喜叫道:“陈堂主,你咋来了?”陈松夫道:“教主担心杨护法追击残敌太过深入,于是叫俺来接应!”杨者昌拍了拍陈松夫的肩膀道:“方才以一敌三我就有点怵他们,现在我们二敌三,他们必败无疑。待会儿我……”还没等杨者昌说完,陈松夫舞起那对板斧,劈头盖脑地向三人砍去。杨者昌苦笑着摇摇头,无奈地挺枪上前助战。
陈松夫双斧毫无套路地乱舞,占住李展烽厮杀,两人都是力气对力气,双板斧、三节棍碰得咣咣作响。那边杨者昌本可击败二人,但现前对战三人已耗费了些力气,所以一时间也威能轻易击退姚、江二人。但是双方的部下却不是势均力敌,白莲教的两百人还是要应付双倍于己的假官军。就在白莲教即将再次溃败之际,突然从东北角杀来了三百来人,西北角杀来了几十人,都是帮助白莲教抗击官军的。
两批帮手穿的衣服样式和白莲教众一样,但东北角的那批是红色衣服,西北角那批是黄色。杨者昌心中想道:“从衣着看这两批人马应该和白莲教有点渊源,但绝非本教兄弟。红色衣服……红封?”杨者昌想起儿时马三道、李守才、孔道几人反出白莲教,扬言要自创红封教与白莲教总教分庭抗礼,那时候他才刚懂事不久,故此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这次还真被杨者昌猜中了。原来此次就是闻香教王森、王好贤父子为了夺权,一边私下勾结华南悍匪姚安、李展烽等围攻莲花山,一边联络京畿地区的红封教,一边又贿赂莲花山上相熟的侯五、周念庵、张柬白等人。
莲花山上除了当年誓死追随王子龙的李圆朗的儿子李健辉和儿媳罗心怡,忠心耿耿的黎玉遥和认死道理的陈松夫外,所有首脑人物都被收买了。当初王森父子和姚安相约好,王氏父子只要那教主之位,事成之后,莲花山送与姚安等作为栖身之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人马归红封教所有,杨顺我兄弟、李氏夫妇并黎玉遥、陈松夫的家产财帛由反水的白莲教张柬白、夏仲进、周念庵、侯五等人私分了。
当下姚安三人率领的假官军看见闻香、红封两教人马杀到,假意打了一阵便诈败逃走。杨杨者昌一来年轻历浅,未看出个中古怪,二来为人忠厚,哪想到闻香、红封这两路救兵原来就是和那群假官军一伙的。当下杨者昌抱拳谢道:“白莲教护法左使杨者昌在此感谢各位救命之恩,不知道各位是否闻香、红封两支教的教友?”闻香教为首的乃是一位年过五旬、身材魁梧的长者,他上前道:“杨左使,十五年不见,你都长大成人了!怎么,不认得右使王森了?”
杨者昌定眼一看,虽然的确十数年没见,但还能认出此人就是白莲教前护法右使,现闻香教教主王森。杨者昌连忙上前拜见:“侄儿杨者昌叩问王叔父金安!”王森哈哈大笑扶起杨者昌道:“杨左使请起,折煞老夫也!你我都是圣教护法使者,在白莲尊者座下地位平等。何况,当年老夫年轻气盛,反出白莲教自立门户,才导致今日白莲教为宵小所欺,老夫还如何受得起杨左使一拜呢?”
杨者昌还没开口,陈松夫抢先道:“王右使,没啥,谁都有犯浑的时候,知错能改就是真汉子!杨左使和老子的命都是你救的,那就当将功补过吧!以后共同合力抗拒狗官军!”此言一出,王森儿子王好贤、徒弟徐鸿儒等人皆面有怒色。陈松夫为人大大咧咧,却不知道自己说错话得罪人。杨者昌更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说啥好。倒是王森自己扬天大笑道:“十多年没见,陈堂主还是那样的快人快语!”然后马三道李守才等红封教人众也前来相认。
正说间,有一队白衣人前来接应,为首一人二十三四岁年纪,阔口大鼻,使一对鸳鸯钺。杨者昌一看,原来是玄武堂堂主黎玉遥来援,便招手示意黎玉遥过来。黎玉遥带着玄武堂的白莲教教众过来后,杨者昌兴奋地说:“黎堂主,认不认得这些故人?”黎玉遥道:“哦哦,这不是闻香教王教主、红封教的马、李两位护法么?”然后目视杨者昌。杨者昌会意,不便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两教的援兵道:“两支教的众位教友请随杨某到山上白莲教总坛先行安顿,歇息一晚,明天在共同抗敌吧。”两教教众跟随着白莲教人马上莲花山白莲教总坛,不提。
回头话说李开疆、鲁俊二人看见厮杀的白莲教和官军都走了,便从草丛中走出来。正好碰着迎面而来的一队捕快,为首的是一高一矮两个捕头。高的那个约莫二十八九岁年纪,是陕西西安府三水县人,姓杜名学仁,乃六扇门北六省(直隶、山东、河南、陕西、山西、南直隶总捕头,善使一条九截游龙鞭,此鞭平时是硬鞭,使用起来只要一摁鞭柄上的机关,鞭身的九截就可以散开,仍然由钢丝串连,可当软便用,但只要一抖,九截又会聚拢成一条硬钢鞭;矮的那位约莫是二十五六岁年纪,广西梧州府藤县北门街人,姓洪名一贯,乃六扇门南七省(浙江、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川、湖广总捕头,善使一柄紫金八卦刀。
此二人惺惺相惜,既是同僚又是好友。原本这洪一贯回家乡探亲,邀约杜学仁回广西藤县游玩。后来洪一贯突然想起,他的一个同乡发小袁崇焕回了祖籍广东东莞县读书,准备考试,多年不见,便想去去东莞探望袁崇焕。杜学仁一听去广东,也十分欣喜,嚷着也要去尝尝广东点心。袁崇焕所住之处在石碣水南村,在东莞县北部,莲花山所在的长安却是在东莞县的南部。这两个外地人人生路不熟,穿过番禺县坐船横渡珠江口,打算到了东莞县地域再跟本地人打探石碣水南村所在,于是便无意来到这群盗冒充官府围剿白莲教的莲花山。
李开疆看见这对捕快,眼珠一转,心想:“方才听鲁师弟说话的口气,那群官兵是假官军,那也不算是真正的朝廷与百姓之争,如果让这队真捕快趟这一趟浑水的话,这倒是有一场好戏看了!”说做就做,李开疆急忙跑上前,一群捕快拦住。李开疆大叫:“捕头,前面官军在围剿白莲教匪人,死伤甚众,求一众神捕救援!”杜学仁问道:“此话当真?”李开疆叫道:“人头担保!”洪***:“杜兄,小弟也知道此山的确常年被白莲教占领,但就不知道此来报信之二人是否白莲妖人派来诓咱们的!”
李开疆心中骂道:“这鹰犬倒是挺精细,难以诓骗!”心中是这么想,口中却气昂昂地道:“那也没办法,天要忙我大明官军,各位不肯去救小人一介草民也没办法,只好和官军一并战死!我们虽然无官无职,但总比一些尸位素餐,白吃朝廷俸禄的官吏要强!”说完转身便要走。就在此时,那群假官军败退过来。杜、洪二人截住问道:“你等是何处官军,受哪位将军约束?”其中一个强盗说出先前姚安吩咐的假话:“我们乃广东都指挥使司南海卫姚安百户大人回下军兵,跟着姚百户到这东莞县莲花山围剿白莲教。”
正说着,姚安、李展烽、江炜良三人溃败来到。姚安耳灵,听到自己手下提到自己便走过来问道:“你等是何处捕快?敢来查问老子的兵?”洪一贯作揖道:“我二人乃京城六扇门捕快。卑职是南七省总捕头洪一贯。这位是卑职的义兄,北六省总捕头杜学仁。”李展烽道:“那就好,你们这几个捕快,稍后跟咱们一起剿匪!”洪一贯问道:“敢问几位百户大人是哪位将军麾下?”江炜良喝道:“大胆,州县负责捕盗的官员为正副巡检,也就是个从九品,就算你二人是京城六扇门总捕头,顶多也就是个正七品!那也只是个县太爷般的七品芝麻官,敢来问老子一个正六品百户的话!?”
洪一贯低头诺诺,杜学仁慌忙低声道:“贤弟,咱们吃了国家的俸禄就应该要为朝廷出力,既然这几位百户大人是为了围剿反叛吃了百丈,你我兄弟二人为国出力之时到了!”然后朗声对姚、李、江三人道:“三位百户大人,我兄弟二人愿意率捕快弟兄们大头阵!”然后拉着洪一贯往先前假官军原先败退过来的方向走去。洪一贯等走远了才道:“兄长,小弟觉得,那群官军衣甲不整,可能是冒充官军的。”杜学仁不以为然道:“被打败了能不盔歪甲散吗?谁吃饱撑的冒充官军剿匪,能捞个什么好处?”
洪***:“衣甲不整说是吃了败仗说得过去,但旗帜呢?”杜学仁词穷道:“那可能……是溃败路上丢了吧……”洪***:“兄长你仔细看,这一路上我们只看见交战双方的尸体、兵器,何曾见过官军的号旗?”杜学仁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听洪一贯这番话,越听越害怕,但还是理直气壮地道:“即使他们是假官军,但这白莲教是反贼这总没错吧?你我兄弟二人食君之禄就要担君之忧,为国尽忠而死也不算冤枉!如果你怕死就自己先走吧,我绝不强留!”
洪***:“你我二人乃是结拜兄弟,出生入死有何妨?但我们手底下的这些弟兄如果是因为兄长的误判而断送性命,兄长今后如何面对这些弟兄的亲人?”杜学仁一听,冷汗直流,忙问:“贤弟说的没错,现下如何是好?”洪***:“事到如今,见机行事吧!”正在此时后面有两个人跟了上来,两位捕头一看,正是李开疆和鲁俊。洪一贯问道:“你们二位为何跟上来了?”鲁俊一声没吭,李开疆大骂道:“方才那些狗官兵,居然推我们两个老百姓和各位捕快去剿灭白莲妖人!”
杜学仁冷笑道:“方才阁下不是还豪言壮语要和白莲妖人一决生死的呢?”李开疆理屈,但还是狡辩道:“百姓自愿上战场是一回事,他们官兵强迫百姓上战场又是另一回事啊!”一群人一边说一边走,走到了方才白莲教和盗匪厮杀的战场,看见有很多穿着官军军服的尸体,没看见白莲教教众的尸体,想必是白莲、闻香和红封三教人众掩埋了。原来杨者昌、陈松夫得闻香、红封救助了后,不敢追击穷寇,收拾了己方尸体便上山回寨了。
一众捕快和李开疆、鲁俊二人看见没仗可打,便也顺便掩埋官军的尸体,然后生火煮食。吃完饭后天渐渐暗了下来,吃完饭后,李开疆又拿出那半块玉佩左看右看。鲁俊本就沉默寡言,很多事情都是只在心里想,此刻看见李开疆这举动,心中又想:“我为了那羊皮跟着你,从直隶跟到山西,从浙江跟到广东,你一直不肯那羊皮出来,却只是经常那玉佩出来看。我真的想知道,什么样的娘亲生出这么坏的儿子……”鲁俊本身生性沉稳,加之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所以也从没在李开疆面前提起过羊皮一事。
鲁俊也不想再对着李开疆,信步散步出去,走着走着原来已经走到捕快那边了。只听得洪一贯和杜学仁正说道自己和李开疆。只听得洪一贯说道:“今天这事有点蹊跷:官军不像是真的,但白莲匪人应该就是真的,但那些假官军围剿为啥要白莲教呢?如果是江湖仇杀就没必要假扮官军吧?这应该是个阴谋吧;黑面雀斑那个人报讯是那帮假官军的同伙吗?但也没可能把自己的同伙推进火坑和我们一起去剿灭白莲匪人吧?那个黑面雀斑的跟班看样子还有点正派……”看见鲁俊走过来,洪一贯便立马闭嘴了。
洪一贯是闭嘴了,但杜学仁却是个心直口快之人,看见鲁俊过来便问道:“话说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来这官军剿匪的白莲山干啥来着?”鲁俊正想开口说,只看见远处白莲教总坛点点火光。洪一贯看见鲁俊眼看远方,神色异常,扭头一看,也惊叫起来:“白莲教总坛起火了!”话音刚落,姚安带着李展烽、江炜良也赶到。姚安大叫:“你们也别傻愣着了,随官军一道杀贼!”白莲教总坛为何起火呢?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们又讲回白莲教那边的情况。
却说当时黎玉遥先行一步回到白莲教总坛向教主杨顺我禀报闻香、红封两支教教友前来回护总教。杨顺我一听大喜,亲自带着一众堂主、散人出了寨栅相迎。一番寒暄后,杨顺我请白莲教总支教教众到白莲厅一聚,并命人沏茶奉上前来救援白莲总教的闻香、红封等支教教友。众人分宾主坐定后,杨顺我向闻香、红封两教行礼道:“今日白莲总教遭逢劫难,幸得闻香、红封两支教教友不计前嫌,前来相助,杨某深感众位教友的恩德!”
闻香教教主王森还礼道:“杨教主言重,我两教本就出自白莲教,应该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乃是分内之事。”杨氏兄弟并四堂堂主闻言,都起身还礼道:“两教教友大恩,总教没齿难忘,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马三道也笑道:“总教各位教友言重了,目下我们理应商议退敌之事。”杨顺我本来想道,闻香、红封两教今日前来救援本教,或多或少都应该提些条件。马三道这一句话却让他动容的同时大感意外,看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两支教教友的君子之腹了,当下喜道:“好说好说,我们先用饭,吃完饭后再商量合力退敌之事。”
王森的儿子王好贤笑道:“杨教主大可不必,我们前来相救可不是为了吃饭的,我爹的意思是,我三教本是一家,现下遭逢大难,那更应该三支归一,归为一教,再选贤能统领,统一指挥好抗外敌!”此言一出,白莲教众人面色或多或少都变了些。陈松夫正要发作,被黎玉遥按住。李健辉冷冷地说道:“王前教主临终遗命,让杨顺我大哥接任教主之位,这本来就是二十年前就定下的了。”李守才说道:“这话谁听到了?”周念庵、徐鸿儒、马三道齐声说道:“我们都没听到。”
杨者昌并四堂堂主抗道:“当时我们在场,王前教主还没集齐教众兄弟就已归天了,只好临终遗言让杨教主接位,你等想要咋样?”王森怪眼一瞪,质问道:“好,就算是王前教主没等齐人就归天,可有留下遗书凭证?”黎玉遥骂道:“王森,当日王前教主尚健在之时你可有尽到属下之责?二十年前你也看见的了,王前教主当时病得笔都没力拿,咋立遗嘱?”王森衣袖一挥道:“我不管,没遗嘱就没凭证,就是你们几个私相授受,王前教主的两个儿子身居高位,四堂堂主应是收了好处,事事回护他们兄弟俩!”
王好贤、徐鸿儒、马三道、李守才当即吵嚷起来,连白莲教教众沈智、夏仲进、张柬白等人也附和起来:“说得对啊,当初王前教主弥留之际,我们都不在,谁知道这遗命是真是假?”今天白莲教有难,闻香、红封两支教却趁火打劫,回来白莲教争夺教主之位,除了四堂堂主站自己一方外,白莲教剩余的法王、散人都和自己敌对,杨氏兄弟顿感无助。外面姚安、李展烽、江炜良等对付起来已好吃力,现下又多了王徐马李等叛教之人回来争位。
杨顺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杨者昌强忍怒火,问道:“我兄弟二人自知无能,没能好好拒敌。然则各位认为谁人但当教主之位能解此时之围?”侯五道:“依我之愚见,在下觉得闻香教在山东兴旺发达,大有可与朝廷一争朝夕之势,倘若王右使能担任教主,何愁小小官军?”王森听到,故作庄严地整理一下衣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沈智、夏仲进、张柬白、侯五等人已被王森父子收买了。
罗心怡向来牙尖嘴利,当下反唇相讥道:“本教有难,王右使也不忘回来竞争教主之位,难道这虚名对王右使如斯重要?本教导人向善,崇尚光明,王右使此举显然是与教义背道而驰。想必当年王前教主就是知道王右使如此心胸,才没敢把本教托付于王右使吧?”王森听得,气得脸色发白。王好贤“哼”了一声道:“我父亲不屑与你这铁嘴鸡斗嘴!”小李逵陈松夫性格本来就火爆,当下拍案而起,大骂道:“好啊,我到你等如斯好心,总教有难回来相助。说来说去,原来还是惦记着教主之位!?有谁不服气的,跟我的那对板斧说理去吧!”
徐鸿儒冷笑道:“白莲圣教自宋代慈照禅师立教数百年,也不见得是你王家私自所有。”那边马三道、李守才齐声道:“说得对!杨教主在王前教主归天之时十岁都还未有,何德何能任这教主之位?”罗心怡笑道:“白莲圣教,一向以救济贫苦百姓为己任,素来与官府不睦,但马、李两位创立的红封教却投靠朝廷,是何道理?”马三道、李守才还没开腔,他俩背后的一横练彪形大汉怒吼一声,扑出来要与罗心怡厮打。罗心怡手疾眼快,向后一跳避过。李健辉见爱妻受袭,上前护着罗心怡,手按剑鞘。
那大汉叫道:“好啊,一个不成,就上来两个,就算你白莲教合伙都上,张老爷也不怕你!”杨者昌一听,心中来了怒气,手中的红缨梨花枪往地面一杵喝道:“各位教友回来护卫圣教,我们自然是异常欢迎。但如果有谁敢还没退敌就先与自己人内哄的话,我杨者昌不才,愿先与他一决高下!”李守才心中一惊,他知道这神枪太保的厉害,当下便喝住那大汉道:“张差,不得无礼!”张差听到李守才这声叫喊,才低着头走回原位。
李守才拱手向白莲、闻香两教人马道:“此人名叫张差,是我的女婿,马大哥的外甥,红封教的护法。他自小不读书,不识礼节,是我二人教导无方,诸位不要见怪。”杨顺我看见在吵下去势成水火,于是便道:“今天时辰已不早了,我们先搁下争执,各自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对敌。”白莲、闻香、红封三教人众各怀心事,都陆续离开白莲厅了。
晚饭过后,杨顺我找来杨者昌道:“贤弟,愚兄鲁钝,不及我弟聪慧,你觉得现下内外交困该如何是好?”杨者昌道:“兄长不必担心,小弟自已想好,明天可和闻香、红封两教立下誓约,白莲、闻香、红封三方,谁能取得敌军主将首级,谁便为总教教主!”杨顺我叹了后气道:“非我贪恋权位,只是爹爹临终时把圣教交托于我,我不敢把这圣教拱手让于心术不正之人啊。”
杨者昌道:“兄长请放心,量那闻香教才来了三五百人,红封教更只是数十人,我白莲总教却是过千之众。小弟不才,拼了性命也取敌方主将首级,替哥哥保住教主之位!三教合力都想击杀地方主将夺那教主之位,何愁官军不退?”杨顺我叹了口气道:“愚兄担心沈智、夏仲进等有了异心,不肯出力……”杨者昌道:“现下击退官军乃三教眼前大事,我想谁也不感冒大不韪起内讧吧。哥哥休要多恼,安心歇息,养精蓄锐明早对敌!”杨顺我点了点头。兄弟二人各自回房安歇,不提。
约莫戌时时分,忽听得属下禀报白莲厅起火,杨顺我大惊道:“莫非混入了奸细,放火乱我教军心,且令教众极力镇压,勿得慌乱。”说话毕,又报左营火起,粮仓火起,接连报将来。杨顺我慌忙提起钩镰枪,腰间插上鱼肠剑,到得外面看时,只听得一声呐喊,火光丛中,为首一人,带着十数人,从正南角上杀来,大呼:“认得红封教护法张差么?”舞起铁棒劈面打来,杨顺我挺起钩镰枪枪招架,斗十多合,转身便走。
又听得一声胡哨,正西角上杀到数十红封教众,两员头目,一个是红封副教主马三道,一个是护法李守才,使动一条铁棒,两口滚刀,向杨顺我直扑过来。杨顺我心慌意乱,只斗得十数合,跳出圈外,转身飞奔疾走。赶到一处,火光中,又有李开疆、鲁俊二人带着一队冒充官军的强盗拦住去路,李开疆大叫:“休教走了白莲妖首,兄弟们奋力向前待捉将去领功。”杨顺我大怒,挺枪杀将上去,李开疆自然无法抵挡,鲁俊本就不想助李开疆为虎作伥,带着喽啰尽皆散开。
杨顺我奋勇沖过,望火光稀少处而走。走不多远,只见数百教众和一员旗主,尽在仓皇逃命,后面追赶的都是强盗,如飞而至,为首一人,乃是铁弹子姚安。那旗主一见教主,勇气立增,回身再斗,不料三五合,被姚安一刀了帐,教众一齐散走。杨顺我气忿填胸,直前相搏。斗到十多个回合,只见贼众渐行围逼拢来,杨顺我一看头势不好,立刻突围而走。那杨顺我倒提钩镰枪,好容易奔过一段,又撞见百来自家白莲教众,只听得都在叫苦:“教主,不好哩,王森、徐鸿儒、王好贤、张柬白放火烧了白莲厅,杀死了许多教众,都反了出去了。”
杨顺我此刻懊丧万状,平时自负,生死存亡之时却中了人家奸计,恨不立刻找寻到王森,一枪刺他个透明窟窿。正没做理会处,忽然教众们齐声叫苦,杨顺我上前看时,只见此时白莲峰上营寨尽都着火,红光满天,望去分外清楚。只见当先两条大汉,一个舞动双滚刀,一个使展铁棒,又是马三道、李守才追来,如两头虎入羊群一般,左沖右撞,逢人便杀。杨顺我神丧气沮,无心再战,迈开大步,拣向空处而走。怎知斜刺里又撞出一批捕快,当路的却是南方六省总捕头洪一贯,紫金八卦刀高擎手内,吼叫如雷。
杨顺我斗无数合,慌忙回头,又见右边拥出许多火把,为首一人大叫:“杨教主别来无恙?徐鸿儒在此!”杨顺我气怒难禁,举枪便刺,没多几合,徐鸿儒招架不得,虚晃一剑,跳出圈外就走。杨顺我拼命追赶,迎头又来了一队人马,徐鸿儒忽然不见。只听得有人冷笑道:“白莲教怎么自己内讧起来了!我李展烽看不过了!”火光影里,就有一人飞抢上来,手舞三截棍,迎着便斗。
不到五个回合,又来一人,舞动短戈,大喝:“江炜良来也,且向你借颗首级。”杨顺我力敌二人,且战且自寻思:“如今四面是敌,单人独马,久战何益,不如快走。”一枪拨开二人兵器,夺路就走,如狼似虎,谁人禁得,径行突围而出。却说杨顺我弃了李展烽、江炜良一路奔驰,仰望白连峰上望见自家营寨,正烧得一片通红,火光沖天,四面八方尽是喊杀之声。正走之间,听得背后有人赶来,回头从火光中望去,一簇人赶的很快,不知是官兵,是捕快,还是自家白莲教众。
近前看时,却是黎玉遥和数十败残教众,一个个气喘吁吁,十分狼狈,便问道:“黎堂主,你从何来,因何狼狈如斯此?”黎玉遥道:“我杀得昏了,啥都不记得了,只记徐鸿儒起手杀人放火,并看见李健辉、罗心怡夫妇率教众拒战,一路廝杀出外,要寻教主,忽地撞来一队人马,一搅就此搅散,不见了李氏夫妇。俺们东奔西突,且斗且走,到得这里,只剩得这几十个。”杨顺我叹口气道:“不料败到如此田地。”黎玉遥道:“都是教主太相信人,不想反中奸计,如今却投何处去?”
说罢待走,教众忽地叫喊起来,黎玉遥、杨顺我看时,一队人马着地卷将来。黎玉遥道:“教主先行撤离,属下可不要命,也要保得教主平安脱身。”杨顺我此刻淒惶万分,便说:“拼一下吧,不见得没有生路。”二人只说得几句话,五百多人早已沖到,为头两人,一个使杆短戈,一个舞把三截棍,杀气腾腾,胜过凶神恶煞,却又是江炜良、李展烽杀到。当下江炜良直扑杨顺我跟前,李展烽和黎玉遥放对,彼此战在那里,舍命相搏。
斗得正酣,杨顺我瞥见横里又撞出一彪人马,为首的却是铁弹子姚安,蜂拥而来。杨顺我思量道,倘若被这批人围困起来,脱身不得,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于是杨顺我便一枪逼开江炜良,看见黎玉遥还在被李展烽纠缠,就想过去帮忙。江炜良见状肯定不肯放过,一摁戈柄上得机关,戈头飞出,直取杨顺我。杨顺我听得背后有金刃破风之声,回身用钩镰枪挡开。只得叫了一声:“黎堂主珍重,我俩各自杀出重围吧!”说罢便冲出垓心,提气狂奔,顾不得黎玉遥和数十教众,自己拼死逃命。
杨顺我一路过去,又逢到好多捕头官军,闻香红封,都是说前来擒拿白莲教头目的,见了杨顺我就要想拿捉他的。几经苦战,始得脱身。也曾撞着不少流兵溃卒,都在叫苦不迭,喊说官府厉害。杨顺我再也不管,单枪匹马,自顾逃生,不知奔过多少路,听喊杀之声渐渐远了,才透过一口气。回头再说黎玉遥耍圆那颗流星锤,挡住三人。须臾间,只见姚安那柄雁翎刀,被流星锤索子绕着,两人尽力相扯。
江炜良短戈已刺到黎玉遥面前,黎玉遥一手急抽鸳鸯钺相抵。只听得蹦的一声,钺戈相撞,两人手臂都是一麻了。李展烽又舞起三节棍杀来。黎玉遥心道:“我命休矣了!”究竟黎玉遥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