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晚萤浮烟(2)(2 / 2)
“他并非无恶不作的贪官,也不是没有能力的清官;他也会收受一些好处,以求和其他官员打好关系;百姓却是一直被他放在首位的。兴修水利、广开良田、收纳湖广其他地方的灾民、冬季发放储粮和官煤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我看了很多,虽是一介女子,可我心里却对爹做的这些深感自豪。可是可是怎么就因为一句话,就被冠上谋反的帽子了呢?”
在楚枫河畔,一处不知名、周围也人烟罕至的芦苇地;谢亨挑了一处干燥的阶地,嘴里叼着一根芦苇,望着波光粼粼的金江,时不时呼啸而过的江风,裹挟着女孩的声音传入耳;他眯了眯眼,接话道:“很多事说不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荆海郡王;你爹,只是被李雄陷害拉下水罢了。”
“嗯钦差,这次谢谢你了。你你知道我爹怎么样了吗,我好担心他会不会”江萤低声问道。
谢亨微微摇头,“押送他去京城的路上有我安排的人,他不会在路上遭受李雄的黑手;估摸着现如今也到京城有些日子了,其实人不太好说。不过按照律法来,应该还有时间。”
江萤“嗯”了一声,低下脑袋,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一支刚刚折下来、还带着花絮的芦苇;其实谢亨未尝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可以,把江辰远救下来对于她而言该多好。谢亨一个外派的钦差鞭长莫及,但京城里但朋友或许可以一试。毕竟案牍还在调查,李雄也做不了太多的手脚,江辰远目前而言,凭借刑部、大理寺和总镇抚那一帮人还定不了谋反的大罪。而只要不是谋反,按照大梁律例,便还有钻空子的余地。
但明着和她说明白,做不到的话,她又会怎么想法呢?还是暗自尝试一点努力吧。
九月,便在各自的忙碌中展开了。在某一个黄昏,洛珊璃在教习完舞蹈后,创造出一个与殷成烟单独交谈的机会;并告知了女孩哥哥离去的事情。出乎洛珊璃意料的是,殷成烟只是略感失落,她再听了其他一些可有可无的嘘寒问暖后,两人便又各自散开了。
晚膳过后,江萤从外面回到清馆的小阁里,推开门却见不到一丝光亮;没有人点燃烛火,残阳微弱得可以忽略的光芒透过半闭的窗户,照不亮这半间屋子。“成烟?成烟还没回来吗?”江萤呼唤了两声,她蹩着柳眉,急匆匆地瞪着舞鞋,爬上了二楼的隔间。卧室内,书桌上放着被揉皱了的纸张,床首点着一盏散发出豆芽大小火苗的蜡炬,映照着蜷缩在床上的女孩幼小的身躯。自从失忆后,成烟便很怕黑,睡觉前都要求把烛火点亮;这还是江萤第一次见到仅点亮了半盏烛火的房间与成烟共同构成的画面。她轻挪莲步,走近了殷成烟,江萤轻轻将妹妹的脑袋拥入怀里,贴在胸脯上,感受她的啜泣和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又不是没人要你了。”
“哥哥,哥哥走了啊他抛下我就走了啊”殷成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紧紧抱着江萤,“洛姐姐和我说起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他他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他不要我了。”泪水奔涌而出,很快打湿了江萤的衣裙;殷成烟还在喃喃细语:“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他走了?”江萤愣了一下,“不哭不哭了,他不是不要你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做了对你好的事情,才需要迫不得已离开你。”她拍着女孩的后背,柔声道。
“我知道,他是想给我一个更好的环境,自己才会去京城宫里的乐馆。可是,可是我也快可以像其他姐妹那样,给醉月卖艺赚钱了啊洛姐姐说我的天赋很好,已经快可以出师了;为什么他一定要去京城,留在这里陪我,不可以么”说到最后,殷成烟的声音已经开始消沉下去,剩下的就只剩哽咽声了,“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呢”
“成烟,其实你哥哥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平平无奇,他的世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和事,需要着他的参与。有些时候,并不是他不愿顾及最重要的你,顾及其他人其他事,目的却还是为了你。自从你病了以来,他扛下来很多。”江萤抱紧了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儿,轻启檀口:“成烟,你也长大了,该多想一些多分担一些了;而不是每次他过来看你,哪一次忘记给你带老街的糖画或者雪媚娘,你就赌气地不去见他。他表面看上去一直都对什么不咸不淡,但你生病但那一晚,夜很静但时候,我看到过他在你床头轻声地哭泣。听洛姐姐说,你哥当初在京城,可是很多纨绔子弟都不敢惹都存在;可这样都人心里的柔软却都是留给你的。”
殷成烟缓下了哭泣,逐渐平息了哭声;江萤微微抿起嘴角,开口道:“而且又不是不回来啦;他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怎么会舍得呢?”
“他真的哭过吗我都以为我哥只会笑和面无表情呢。”殷成烟昂起脑袋,红着眼眶问。
“笑容留给你,留给浩如烟波的万家灯火;才能更坦然地面对世间所有不公与魑魅。”江萤轻吐一口气。钟鼓鸣瑟,雁行人往,晚风带着凉意从窗户打进来,吹乱了她们的鬓发;窗外的流水携眷着落花款款而流,好似在提醒着秋意已到,愁绪似水流年;而这个刚刚过去的盛夏,业已不再剩下什么了。
九月十九,白烟馆的萤火出人意料的姗姗来迟,却蔓延出令人惊叹的光彩;很多事很多人,不就如同这迟来的萤火,随苦等之时愁绪万千,然等来之际却足以忘却前日的煎熬吗?
梁英乾越三年的萤夜,照亮了二十一岁殷成烟刚被离别填满愁绪的内心。她看着洛珊璃喝的酩酊大醉的模样,恍惚地,在这潺潺秋意里,她好像成长了不少。
“明正亲启
少年炳叔。钦差的日子较之于京城里的流水小官,总会滋润来那么一点;当然,一些目光和舌头根是不可或缺的。京城里有洪桀那个混蛋,荆州有李雄这个蠢货;但我躲在醉月里也算是做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罢。古人言:人有悲欢离合,牛马点缀生活;炳叔你看得还是比我清楚的。
荆海郡王的事,业已进入收尾的环节了;军情上很多事情纯属子虚乌有,此事在信上不好过多言之,待我年前回去再言吧。谋反一事,还是得掂量一二的——这一点,江辰远和荆海郡王看得都比我们清楚。
论及此事,还有一小事需要你出手相助;在大狱中,麻烦看好江辰远,勿给其他有心人可乘之机;把他留到我回去,大恩不言谢。
钦扬亲执——勿念”
谢亨叩印,浇上火封,对着门外的猎猎秋风,他张开了双臂尽情相拥。钦差府的院子栽种了一株古树,像是江府那棵与他邂逅过的古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