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子·青云落樱(1 / 2)
蜀崖万千,剑阁崔嵬;群山洛洛,千云扰扰。谁家轻舟划镜,激起荡漾碧波。
“许久未见过如此醉人的春水了,只可惜了这幅乱糟糟的皮囊。”三丈长的渡船,两个不同的身影;船夫束发黑衣,警惕的盯着两岸蒙蒙群山;另一个白袍身影颐卧在船舱旁,准确地说,他一只手捂着腹部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垂搭在船沿,细长的手指划过江面,带起小小的水花。
“巴州的山,蜀州的水;走遍了关内十几年,又有哪里的山水像这般懂人思呢?”他轻轻地挪了一下身子,随着伤口血水再度渗出,白袍男子虚弱地感慨道。
“你别说话了,殷晨。只要我们循着风清扬给我们留下的空间阵点,未必不能走出一条生路来。”黑衣船夫说。
“风清扬可以想得到,帝江也可以,烛九也可以啊”男人微微仰起头,看着江面上铅灰色的的愁云,“他们得到了一个不让他们满意的阿樱,是不会就此收手的。蜀中山门、你我都是他们的目标;现在第一个目标解决了该我们了。话说风清扬还好吗?”
“你昏迷之后,我看到他最后一眼。他一人独抗帝江和烛九,凭着护宗大阵勉强不败;但看得出来,他的心已经乱了。”
“血染青云啊但愿,失去弟子的痛楚能够激发他的所有战力吧哈哈哈咳咳”他吐出一口血沫笑道,“魏峻呢?”
“他打碎了风翎扇和北海幡,又一拳把龠兹打吐血;但也因此挨了强良一巴掌被三四个人围着打,也只能凭借体术不落败罢了。”猛地,黑衣男子脸色一变,他扔下船桨,掏出藏在胸前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玉佩。只见玉佩上原本金光闪烁的符文突然爆出一抹血色,随后黯淡,似融入在水汽中。
他重新塞好玉佩,皱了皱眉,又重新拾起船桨;“风清扬败了。”沉默了一会,似是觉得过于简短,他又开口:“蜀中要变天了。”
殷晨说:“应该只是清风扬落败负伤,护宗大阵还在,鬼谷学宫就不会被祖殿打碎。况且还有破军宫,看他们的决心了为了一个残废的圣女,我想他们也知道时机还未到,现在把所有家当都抵上可不聪明啊。”说到圣女,殷晨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日后再相见,她还会记得你和孩子吗?”
“圣女命,是无解的”殷晨垂下头,小声呢喃。“这是古往今来的约定俗成,不是吗?”
黑衣男子沉默了片刻,“想不到,堂堂幽云郡子,你居然也信命。”
殷晨咧开嘴笑道:“这和没人想到江湖大名鼎鼎的斩鬼人孙华容会是个船夫一样啊我也信老天的,只是在自己还有能力扛住之前,它充其量算个吉祥物。”
水还在淌,但似乎比刚才更加湍急;孙华容“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松崖壑立万丈,云海激荡四方。青云悠悠扰扰,点缀的是从山脚到崖顶遍地的尸首同疮孔。山间的阡陌小径上,片片血花在脚下绽放,以及散落一地的朱砂符纸;与远方的猿鸣呼应,有阵阵凄婉的笛声从松涛云海中传来,向来者诉说苦楚与疲乏,向逝者附以悲壮的笙歌。
“就此收手吧,圣女已经在你们手里了,不是吗?”老者咳出一口血,血顺着银白色的长须往下淌,染红了老人青色的卦袍。他神色平静地盯着眼前两道身影,名叫烛九的男子一头黑发,看不出年纪的脸庞上表情戏谑,他一手拿着黑色的蜡烛,另一只手负于身后,盯着老人看却并不出声。女子白发及腰,不经梳理自然垂下,却难在她身上看出凌乱感,她面无表情,双手抱胸。
“孩子在哪?交出来,我等今日就此收手,暂给你们蜀中一丝喘息之机。”女子清冷的嗓音在大殿四散开来,“否则,我今日必血洗了这青云古崖!”
“帝江。”风清扬轻笑一声,“青云古崖,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该死的,不该死的;你灭了一个蜀中,还有斩鬼门,还有宇文古世你们还会有一个个圣女被扼杀,像两千年前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
“那我就一个接一个地荡平过去!风清扬,你还有多少口气可以吊的回来,经得住我一掌吗?”帝江一步一步地逼近坐在大殿中央主位上的老人,语气森寒。
“若你是铁了这条心,那我便奉陪到底了。”风清扬道。
帝江再度往前一步踏出,气势陡涨,银白色的头发如同灵舞的银蛇,在空中肆意地飞扬;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下五指微张,作镇压状向风清扬狠狠摁下。风清扬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着帝江;在最后一刻,帝江划过刹那的恍惚,仿佛看到老人嘲讽的笑意。
“烛九,小心!”猛地,只见风清扬袖袍鼓动,座下的石椅上,原本斑驳、属于岁月的痕迹金光闪烁,像是被激活一般,抖动的金光迅速沿着固定的轨迹,汇成一条条线条和一个个花纹;瞬息之际,金光爬满了整个座椅,随后向四周的翡翠地板蔓延。最终,一方星天在烛九三尺头顶凝聚,当帝江出言提醒时,第一颗星辰已经划破天际,狠狠砸下。下一刻,烛九身上燃起妖冶的黑色的烛火,在金光淹没他之前,黑色的火光渗透进他的身躯,仓促间化作一扇屏障,抵御金色星辰的拍打洗刷。
“护宗大阵!”烛九的语气不复刚刚那般戏谑和轻佻,“我们刚刚联手打碎的,不是鬼谷的护宗大阵吗?怎么又多了一个。”后半句话显然是对帝江说的。
“阵中阵;或者准确点说,这个才是真正的护宗大阵,刚刚那个只不过是靠眼前这个星盘操纵衍生的复制品罢。同样,打碎复制品对风清扬的损伤是有的,只是没我们想象那么大。”帝江冷声道,“接下来我入神破解,你替我拖住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魂烛了,和他以命换命很亏。”
一股强大的法阵波动如浪潮一般,再度席卷过来;孙华容怀里的玉盘再度焕发了生机。江潮推动浮舟,在荡漾的春水里,一眼惊鸿,一动入梦;随着殷晨缓缓闭上了双眼,这天地汹涌的浪潮,似乎都因他的恬然而自适起来了。
“此行过后,你怕是要被祖殿盯上了;虽然你没有直接出手暴露身份,但帝江会不会察觉到什么,还很难说。”孙华容道。
“那可不;”殷晨没有睁开双眼,“作为第一个拐跑他们圣女的人,这份荣誉我可是很受用的在没有完全放弃阿樱之前,我和孩子,都会是他们的目标。”
“孩子的事,你有怎么安排吗?藏得了一时,很难藏一世。”孙华容问。
“我安排了一招后手,把他们交给逐星师了;希望那个老头靠得住。”殷晨轻笑一声,不再出言。
青云古崖上,数道青衫白衣的人影站作一排,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伤痕累累,姣好的面庞有一边已经被鲜血染红,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反而为她的惊世容貌平添一抹妖冶。她的胸口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那是被剑气所伤,尽管血液已经不再从伤口处流出,但她身上的白裙上漂染上的血块,却让人不寒而栗。
“别挣扎了,停下吧,你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走哪怕一步。”身后,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男子说道。他身后漂浮着一个金钟,每隔一小会,金钟便闪烁出一道光芒,沐浴在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身上,慢慢地修复她的身体。
“魏峻,把你们的假情假意都收起来吧。拜你们所赐,我的时间不多了…想听听别人的遗言吗?”女子转过头,浅浅一笑。这一笑带动了万般风情,若是在洛阳街头有这么一个女子向你这样一笑,再荒谬的请求,那也会不假思索应答下来,不为别的,只为博美人一笑罢。
可是在场的四个男人,没有一个为之随动,反而皱起眉头,分分揣测她的图谋。一个样貌清秀,温良如玉的青衫男子,背负一把长剑,淡淡道:“还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金光只能给你一刻钟。一刻钟后,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是神,也得死。”
女子把头微微扬起,抬起芊芊细手,似乎在抚摸着头顶的乌云。黑云压城,隐隐有雷光闪烁,只是在女子轻描淡写的轻抚下,雷光突然匍匐安静下来。“一刻钟啊,那就一刻钟吧。都安安静静的听着啦,讲故事的时候,不打搅别人的听众才是好听众。”她收回了手,雷光仿佛被大赦一般,飞一般地湮没入黑云里。在这时,天际突然传来异响,一阵阵细不可查的波澜从遥远的天际荡漾开来,扰动着这座山崖上的所有人。
“他们还是不死心啊…”一名白衫男子望着天空,冷冷笑道。他的衣衫上,隐隐约约可见一个太极八卦阵的微缩版,每一卦都用金丝绣上。此时,金丝闪烁,一整个太极八卦阵全都亮起来,平息了天际的扰动带来的波澜,“师尊,师兄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女子垂下眼帘,任由山风呼呼的刮过脸庞。在这时,她的头顶正上方的天空,黑云突然被撕裂出一道狰狞的口子,一条黑龙咆哮而下,伴随着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放肆,吴桐!圣女也是尔等小辈能够困住的?看来你师傅的死并没有让你有所长进啊,还是这般的冲动无知!”吴桐仰起头,抽搐着脸;他抬手成印,金光闪烁下,“震”字卦变幻而出。一道紫雷临天而降,与空中嘶吼的黑龙碰撞在一起,在一瞬间,紫雷哀鸣一声,随即便被黑龙撕裂吞噬。紫雷徒增了它的气势,黑龙去势不减,怒吼着朝圣女掠来。吴桐咬着牙,抬手散去雷卦,迅速说道:“这集合了他们剩余所有人的力量,强行撕裂开师傅留下的残阵,但也只能发出这最后一击。接下来需要我们一起挡住了。”未等说完,魏峻大手一挥,黑袍无风而动,一个黑金色的巨钟从他身后掠出,对着那条黑龙强行镇压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