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阵前逢迎问君意(1 / 2)
若要问北漠一国的金帐王庭在哪,恐怕就连北漠大汗自己乃至整个皇室都回答不上来。
因为即便是整个北漠皇室所在的金帐王庭,也和草原上的其他牧民一样,保持着最古老游牧的习俗,一年四季不断迁徙,居无定所。
所以江浊浪、小雨和开欣现在要想前往金帐王庭,留给他们的就只有一个模糊的地址
——阿萨拉尔图峰下、鄂尔浑河之畔,离此约有一千两百多里的北方。
听说这三位来自中原的客人要离开,部族里的牧民都是依依不舍,纷纷前来相送,还给他们准备了一辆简易的平板马车,上面堆满了各家各户赠送的物资。
尤其是原本已经说好要收养开欣的其木格,更是一路送出十余里地,终于挥泪停步。
这一离别,开欣也很难过
——然而无论有多么难过,她的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和三叔这一趟千里迢迢的北上之行,是为了要去找爷爷。
爷爷还没有找到,他们这趟行程自然也就还没有结束。
但是他们三人也知道,这一趟行程很快就要结束了……
小雨驾驶着这辆简易的马车,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向北而行。
湛蓝色的穹庐之下,默默悬挂着一朵朵白云,当中有不少云朵几乎都快要垂落到地上。
没过多久,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又再次一次出现了,而且一路跟着他们向北而行。
然而江浊浪和小雨都没有理会,因为对方依然没有恶意
——正如江浊浪所言,他或许只是心存好奇,想要看一看自己的这位师弟究竟想做什么。
渐渐地,江浊浪和小雨也便习惯了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甚至不以为意了。
由于三个人里面有两个带伤在身,还有一个则是只有四五岁年纪的孩童,所以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天最多也就两百余里。
这期间,他们穿过了北面被称为曼达尔的大片戈壁,又路过了几处北漠百姓放牧的营地,同样受到了盛情的款待。
照此算来,再有三五日路程,他们便能抵达北漠大汗的金帐王庭所在。
却不料等他们的马车翻过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再穿过一大片怪石耸立的乱石岗,来到一大片飞沙走石的荒漠之上,这些日子里的平淡无奇,也便就此结束了……
这一日,天高云散,日光黯淡。秋冬时节的寒风呼呼作响,不停吹刮着整片荒漠,在天地之间重塞着一股肃杀之意。
马车驶出乱石岗,在前方一里多外的荒漠之上,俨然便已出现一长列黑压压的人影;举目遥望,恍如荒漠之上若隐若现的妖邪鬼魅。
这是……严阵以待的北漠大军?
看到眼前这一幕,江浊浪和小雨都是心中一凛。
要说此间已是北漠腹地,而且临近北漠大汗的金帐王庭所在,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战事,也不该有北漠大军列阵于此。
更何况此刻的这支北漠大军,只是默默静立于远处的寒风之中,既没有做出动作,也没有发出声响,根本不像是聚集于此操练演习。
排除种种不可能,那么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一支北漠大军是冲着江浊浪来的!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因为早在他们要从榆林卫出关之时,江浊浪就已经遇到过一次北漠大军的阻止。
正如镇抚司那位姜统领所言,北漠各部之间的联盟虽然是以草原上流淌着黄金之血的大汗为尊,听从大汗麾下那位太师的号令,其实却非铁板一块。这些年来眼见太师的势力越来越大,北漠各部早已极为不满,甚至连北漠大汗乃至整个北漠皇室在内,都已经对这位太师心存忌惮。
如今中原少保获罪被诛,门下三弟子江浊浪叛国来投,意欲携半部反掌录归降于太师帐下,这对整个北漠而言,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同时也会让那位北漠太师的势力愈发雄厚,自然不是各个部族和北漠皇室所愿看到的结果。
所以当时封锁榆林卫北门的那支军队,便是来自北漠沙洲部的精锐,其目的则是要阻止江浊浪前去投靠那位北漠太师。
由此可见,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之上,想要阻止江浊浪此行的北漠大军,绝不仅仅只是沙洲部的一支人马……
那么此刻在荒漠之中严阵以待的这只北漠大军,又是哪一部的人马?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小雨已将马车停在了他们刚刚穿行出的乱石岗前,从背后解下了南宫珏的那柄天华剑,打算静观其变。
没过多久,远处黑压压的军阵之中,便有一人一骑孤身出阵,然后向他们一路奔行而来。
凛冽的寒风未停,肃杀的气息愈浓,不知不觉中,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已悄然凝聚,几乎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待到那一人一骑越来越近,这边的江浊浪和小雨已经可以看清他的身形样貌。
只见那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铠甲之中的北漠将帅,周身散发出一股暗沉的金色。甚至就连他的头脸也被铠甲上的面具所覆盖,上面没有鼻子嘴巴,只是在眼睛的位置留出两个空洞,从中迸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模样甚是诡异。
包括他胯下那匹高大的战马,也同样披满了厚重的暗金色铠甲;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深处的魔王,骑着一只不属于尘世间的魔兽。
看到马上骑士的这一装扮,再结合他所带来的那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江浊浪和小雨虽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但也立刻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北漠太师麾下的第一勇将、西江月上的魔将拓跋无锋!
也就是说,此刻于前方一里之外列阵相迎的这支北漠大军,乃是由魔将拓跋无锋亲率的人马,也就是北漠太师麾下的军队?
所以,无论是这支北漠大军,还是为首的拓跋无锋,今日之举,其实是来迎接这位即将归降于北漠太师帐下的江三公子?
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也不可能那么顺利
——这一点,经历这一路艰难险阻的江浊浪和小雨,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期待。
于是不等江浊浪开口吩咐,心有默契的小雨便已伸手点了开欣的昏睡穴,让她安安静静地在马车上沉睡过去,以免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果然,拓跋无锋继续策马逼近,终于在他们马车前的十丈开外停下,然后遥遥询问。
身为常年与中原大军交战的北漠统帅,拓跋无锋自然会说汉语
——但不知是否因为受他脸上戴的面具影响,他那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刚一出口,立刻便有回响生出,从而令叠在一起的声音既古怪又诡异,仿佛并非来自人间。
至于他此刻的这一开口询问,内容只有三个字:
“江浊浪?”
显然,他是在向对面马车上的江浊浪询问。
江浊浪不敢大意,回答说道:“是……”
拓跋无锋没有再问,而是选择自报身份,缓缓说道:“太师帐前,拓跋无锋。”
江浊浪并不多言,只是隔空抱拳,便算是回应了他这句话。
只见战马上的拓跋无锋默然半晌,随即又说道:“尊驾昔日来信,太师已然亲阅。闻江三公子有意归降,无疑大喜过望。太师曾言,北漠若得江浊浪,便如前秦得王猛,势必兵强马壮,投鞭断流,席卷中原,指日可待。”
江浊浪不动声色,淡淡说道:“不敢……”
却听拓跋无锋话锋一转,紧接着又说道:“然则今日吾在此等候,却非列阵迎接,而是来取汝之性命。”
对此,江浊浪似乎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只是问道:“敢问……这是拓跋将军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