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入馆阁（1 / 1）

王安石在扬州签判的位置上干了三年，任满到期。到期就要换地方，这项制度朝廷执行的一直都很好。大宋朝廷的这些文官按照级别从低到高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幕职、州县官，第二层是京官，第三层是常参官也叫升朝官。王安石担任的扬州签书判官厅公事便是一个幕职官，是大宋朝最基层的官员。大宋朝虽然科举取仕，贫民出生的士子也可以走向大宋的权力中心，但那毕竟是极少数。一般进士出生的士子长期的在幕职、州县官层次上宦游，提高一层的难度很大。但对于甲科进士，状元、榜眼和前几名的甲科及第进士，进入第二层难度不大。对于他们朝廷有优待，幕职州县官一任之后，可以参加朝廷举行的一项考试，通过考试的就可以直接进入人人羡慕的三馆任职。别看馆值在官阶上未必高州县官很多，也不是在常朝日就能见到皇帝的常参官，但这是一个特殊的京官群体。他们时常可以在馆阁中见到皇帝，有时皇帝会主动找他们交流，也有主动发现人才的目的。三馆名义上的主官都是宰相！首相兼昭文馆大学士，称为昭文相；次相兼修国史，称为兼修相；末相兼集贤院大学士，称为集贤相。由此可见，馆职地位之崇高。

王安石登杨寘榜第四名，第二名和第三名还都是现任高级官员，状元杨寘此时已过世。王安石在任期满后是有资格参加朝廷的这项考试的，照他的才华很有希望进入馆阁。没有哪个大宋官员在这个时候犹豫过，这就是朝廷对甲科进士平步青云设置的阶梯。王安石也没犹豫，他毅然决然的没去参加朝廷的考试，去鄞县任知县去了。彪悍的人生总是出人意料，十分彪悍的人生就是事事出人意料。对身边的两府高官韩琦，无动于衷，对进入京城做官，目不斜视。对于父亲的官宦朋友，他也没有想办法去维持“友谊”，自己也没有结交什么有权势的朋友，只有一位一介贫民朋友，至今也没有考中进士，他叫曾巩。

王安石对待他的这个贫民朋友是交心的。曾巩过的很苦，他不像王安石、司马光随着父亲宦游，清官父亲虽然给不了锦衣玉食，但至少可以保障他们的学习时间。曾巩就不行了，他需要干农活养活一大家子，在劳作中抽空学习备考。几次不中，多乡里乡亲都开始嘲笑他，也有些人开始诽谤、挖苦他。曾巩受得了，王安石也受不了。王安石写了《赠曾子固》：

曾子文章众无有，

水之江汉星之斗。

挟才乘气不媚柔，

群儿谤伤均一口。

吾语群儿勿谤伤，

岂有曾子终皇皇。

借令不幸贱且死，

后日犹为班与扬。

王安石如果能分出对曾巩的友情中的一点点，去对韩琦、文彦博，飞黄腾达就指日可待了。司马光显然就比王安石在这些方面强得多。司马光也很清楚，光靠砸缸是当不了京官的，要二府三司有人提携，要密切联系父亲的官宦朋友，还要借助他们的举荐进入馆阁，还真就把这条路走通了。

随着“庆历新政”一起收场的这些二府大臣，把空缺都腾出来了，得有人填进去，只是等待着填这些缺的比这缺更多。接替范仲淹的庞籍是不二人选，宋夏和议也是由庞籍主持的，庞籍进二府是没有悬念的。司马光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因为庞籍是司马光父亲司马池的旧交。

天圣五年（128司马光九岁时，时任枢密使曹利用向刘太后举荐了司马池和庞籍，司马池遂即担任了群牧司判官。曹利用就是真宗朝初年，代表宋方达成“澶渊之盟”的那个小武官，此时已经成了枢密院主官，枢相。群牧司是大宋的重要部门，负责马匹的相关事务，对于军事和行政都十分重要。群牧司名义上的主官通常由枢密院长官兼任，但这些枢密使、枢密副使都不会真的去管群牧司多具体事务，群牧判官就是群牧司的实际负责人。在这个重要而特殊的岗位上任期满后，在京可能成为开封府推官，进入三司就可能成为三司副使，出了京就可能成为路转运使、招讨安抚使等地方大员。所以群牧司判官就是大宋炙手可热的岗位。

司马池在群牧判官任满后，进入三司成为了三司盐铁副使，张存是户部副使。嫁女是稳定政治地位的一种非常有效而体面的手段，张存就把自己的三女儿嫁给了司马池的儿子司马光。司马光也够能“顾全大局”，他一点也不喜欢张存的三女儿，两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碰过一下，无儿无女。但司马光还是为了这桩政治婚姻把张存的三女儿娶了。在司马光看来，和庞籍的儿子成为担挑，成为张存的女婿，比夫人是谁要重要的多。

庆历四年（144，司马光丁忧结束，被任命的第一个职务是滑州的武成军判官，权知韦城县事。对司马光而言，想想这样的基层工作都难干，还不等去滑州便赶紧先去了趟延州，去找找他父亲的老同事庞籍，与庞籍的长子庞之道见上一面。

在司马光看来自己任什么官不重要，重要的是庞籍要入朝，进入中书省或枢密院，成为参知政事或枢密副使。如果庞籍入朝，照例是要向皇帝推荐人才的，高官总是需要班底，推荐自己的儿子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别扭。庞籍也不会不知道司马光远道而去看他的目的，一任命枢密副使就推荐了司马光进入馆阁任职。司马光自然也是不敢耽搁，在滑州拼命写文章，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写了十八篇历史人物评论。可见他是多么的想离开地方基层，去京城。在司马光看来，千万不能担任地方官，太苦了！他祖父的一生，他父亲的大半生都在地方官任上被人吼五喝六，地方工作咋做都不是，天天挨批。地方官资源有限，地方事务既具体又复杂难处理。到了京城讲讲原则，说说道德，写写文章，动动嘴比较好。可惜皇帝这次并没有直接给庞籍面子，司马光没有直接进入馆阁，进入了国子监担任直讲。那司马光也没有丝毫犹豫，马上收拾行李去了开封。

司马光在滑州的工作确实是太为难他了，值得称道的是一次“水利”工作。韦城县大旱，夏天都结束了还没有下雨，这是一场大天灾。司马光写了一篇祈雨的文章，带上政府官员和百姓去筑坛祈雨，据说真的下了。等司马光当了宰相以后，记录此事时就变成了“政绩赫然”！看来司马光还是通透的，看问题是透彻的。不像王安石执拗的牛都拉不回来。

而王安石在鄞县继续他彪悍的人生，兴修水利、组织农业生产、解决地方面临的实际困难。那里才是他施展政治才能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