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烈火(1 / 2)
接下来的几天,夏向天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于往日,他总是在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身影和画面,想到的东西很多很多,虽然从小到大觉得自己坚强独立,对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满不在乎也漠不关心,尽力去做好所有的事情,尽力让一切不向最坏的方向发展,这么些年来,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虽不说完美,但是也无懈可击。可是,这两天他却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自从母亲去世,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女生走得这样近距离过,只有和他从小长大的杨佳宜,但那是不一样的,因为他和佳宜太熟悉,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妹妹,可是龚悉给他的感觉,那是绝对不一样的,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情绪。
一连几天,他都呆在寝室里,没有去自修室里看书,他隐隐的明白自己是在逃避什么。寝室里,还有一个人每天都和他呆在一起,那是周江,他从不去自修室,他习惯在寝室里看书,周江来自农村,不过家境还好,父亲是一村之长,他也不是多话的那种人,某种程度上,他的性格有些类似夏向天,不过吴小东经常说,周江和夏向天不一样,因为周江是真的冷酷。梁慧超曾给吴小东讲过周江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有一次梁慧超半夜醒来,听到周江床上有吃水果的声音,他听了一会,认定了是周江趁大家睡着后自己起来吃独食,于是大叫抓老鼠,说听到有老鼠吃东西的声音,全寝室半夜起来打老鼠,周江被吓得估计把剩余的水果塞进了被子里,只有梁慧超独自暗笑,后来他把这事情告诉了吴小东,让吴小东不要说出去,吴小东还是告诉了夏向天,他总是爱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夏向天,因为在他的眼里,夏向天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吴小东对人的一些看法夏向天不太理解,他本来就不善于洞察人性,他是一个不了解自己也隐藏了自己的人,他只是很愿意友善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周江向来不爱搭理夏向天,他认为夏向天是故作姿态,他是故意装酷,假惺惺地去给女生提水,刻意给寝室修东西,刻意给别人做很多好事,这是他周江做不来的事情,他的世界就是只有自己。开学的时候,周江去追求了中文系的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倒不特别,只是很单纯可爱。后来被女孩子们班的另一个女同学狠狠的回绝了,说是他不配那女孩,不是外表,而是内在。周江好像很受打击了一段时间,不过过两个月,似乎又忘记了,听说现在又开始去追环保系的一个女孩子了。
两个酷的人在寝室里,就和没有人在一样,各人坐在各人的桌子前,只听见翻书的声音。这个时候寝室的裴宇回来了,裴宇的名字和他的性格一点都不符合,名字看起来还是个文人,可事实上裴宇就是个粗人,最喜欢的就是喝酒和玩耍,每年考试都要挂几科,是班上出名的补考大王。裴宇进来带来了一股酒气,看来他是去喝酒了,一进寝室来就开始疯言疯语的乱说。
“你们两个怎么在寝室里呀?”裴宇大声嚷嚷,一屁股坐到了吴小东的床上。
“你们这种人,不懂生活,活的没意思。”
夏向天忙拉裴宇到卫生间,他们公寓式的寝室,每间都带了一个卫生间。夏向天给他把脸洗了洗,又拖他出来让他上床睡觉,裴宇挣脱了夏向天,又自己东倒西歪的走到了周江的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周江立即厌恶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走开,你这个酒鬼!”
“你说什么?”裴宇抬头望着周江,”我告诉你,你这卑鄙小人,你做那点事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的叫什么男人,自己从不买洗——洗衣粉肥皂,总是偷用寝室同学的,自己从——从不打开水,每次夏向天打水来我看就——就你用得最多。”裴宇说完,打了一个嗝。
“你别胡说,你这酒疯子。”周江大叫起来,用手指着裴宇,”你每个学期都补考,你简直不可救药。”
“我——他妈的补考怎么了,补考我也光——光明磊落,不做阴暗的事情。”裴宇似乎被周江激怒了,伸手准备去打他的脸,夏向天忙将他拖住,说:“你们都少说一句。”
周江还在那里煽风点火着说:“你个大无赖,借一屁股烂债,就去喝酒赌钱,我们班的脸就给你这种人丢尽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裴宇提起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就朝周江挥去,”我今天不教训你你不知道厉害。”夏向天急得一头冷汗,一把抓住了裴宇挥出去的手对周江说:“你还不快跑。”周江见势不妙,忙跑出了寝室。裴宇努力的挣脱夏向天,准备冲出去追周江,夏向天虽然个子比裴宇高,但由于他喝了酒有酒劲,夏向天扭不过他,裴宇提起水果刀的手一反过来,一下子就深深的刺到了夏向天的左手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裴宇一下子被吓得酒也醒了,大叫夏向天的名字,忙跑到床边拿了枕巾来系住他的手,防止血流过多,”去医院吧,去医院。”裴宇扶起夏向天就往外走去。
寝室的人回来的时候才听隔壁寝室的人大概说明了情况,打裴宇的手机问明了在哪里,除了还未归来的周江,当晚寝室的人都跑去了医院。
夏向天的这一受伤第二天就惊动了全班,年级辅导员和班长急忙赶到医院,等问清楚了情况后,辅导员带走了裴宇,裴宇的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刑法,故意伤人是可以以刑事案件拘捕他的。夏向天由于左手桡动脉及软组织损伤做了修补手术被安排住了院,寝室的同学被安排轮流来照顾他。
第二天,夏向天的伤势稳定多了,为了手臂的功能恢复不受影响,医院建议至少住院一星期待伤口完全复原。夏向天告诉吴小东,他不追究裴宇的责任,让学校不要把他送交公安机关,如果送公安,那裴宇这辈子就完了。吴小东把话转达给了辅导员,辅导员表示要与学校领导们开会交流意见。周江也在这天和寝室的同学来医院看望了夏向天,他在夏向天病房里待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快离开的时候对着夏向天说了声:“谢谢!”
住院第三天,是龚悉一二九汇演的日子,夏向天记得这一天,但是他明白他不会去了。他很庆幸自己因为住院有了不去的借口,否则他怕无法说服自己,龚悉对他来说,只是一道可望不可及的风景,他认为自己还没有到有资格去享受生活的时候,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的一种精神上的负担,他为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感觉而觉得可笑,他要把这种还没有成形的思想扼杀在萌芽的状态。这样一想,他觉得轻松了很多,于是一二九汇演的那天,就这样过去了。
一星期后,夏向天出院了,由于手臂的伤口要慢慢才能长好,医生要求他每隔三天去医院换一次药。因为他没有追究裴宇的责任,学校最终没有将裴宇送往公安机关,只是要他负责夏向天所有的医疗费和营养费,并且在校内记大过一次。这样的处理裴宇已经很满足了。夏向天出院回寝室的那天,他满脸愧疚地对夏向天说了声:“对不起。”憋了半天又说”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以后有事叫我一声,绝不推辞。”夏向天对他说:“没那么严重。”裴宇又说:“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但周江这小子,我还是保留我的看法,我看不起这种小家子气的男人。”
父亲那里,夏向天没有告诉他住院的事情,只对父亲说这一星期忙不能回家去。
到了晚上,夏向天又去了自修室看书,再过两星期,就要开始期末考试了。天气本来冷飕飕的,但自修室里人很多,把室内的温度也升了上去。学习了两个小时后,夏向天起身回寝室了。路过阶梯教室的时候,他又情不自禁地朝那间练琴的教室看了一眼,演出都结束了,她应该不会再练琴了,而且,都临近期末考试了,应该也没有时间来练琴了。夏向天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分不清那是一种自嘲的笑,还是一种安慰的笑,笑后他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当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他前方花园旁的一张凳子上,那身影看到他立马站了起来,然后直视着他。
是龚悉!怎么会是她,夏向天以为自己已经作好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再看到她时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但是一旦她真真实实站在自己的面前时,他的思维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龚悉就这样对视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夏向天一时间又乱了方寸,膛目结舌,也是一语不发,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彼此。
“你——,不守信用!”龚悉终于开口,口气虽然温和,却带着深深的埋怨。
“嗯?”夏向天没有弄清楚她说话的意思。
“我以为,”龚悉依然望着他,”你会去看演出。”
“我——”夏向天说不出话了,无法解释,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对他说这些话。”对不起——”他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怕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这时候龚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没有接电话,铃声一直不停的响起大提琴乐曲,三十秒钟后断了,过了十秒钟左右,又开始响起。
“你——不接电话吗?”夏向天终于忍不住问。
龚悉才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来,接通了电话,来电话的人应该是在某个地方等她,听她最后一句话说:“马上就来了。”
“那——再见。”夏向天说,说完便抛下站在夜色中的龚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回到寝室,夏向天一直心神不宁,哪知道下铺的梁慧超又开始了他的”晚间报道”:“大新闻呀,我在回来的时候见到医学系的美女龚悉,上了一个男人的车,那个男生又高大又帅气又成熟,还开来一辆小别克,看来肖笑追了她半天是白追了。”梁慧超向来都称龚悉为”医学系的美女”。
“梁慧超,你就是喜欢探听些花边新闻,我看你不应该读土木工程系,你应该是去读新闻系。”李小东说。
“听说上周一二九的时候,美女去大剧院演出了,表演大提琴,我们学校学生会的人都去看了。”裴宇说。
“你看这个学校,就是严重的歧视平民呀,学生会的都去看美女,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去。”梁慧超说这句话时,带着些拖长的声音,样子又搞怪,惹得大家都想笑。
夏向天躺在床上,从枕头下翻出了龚悉给他的那张票,想着龚悉晚上欲言又止的神态,想着梁慧超说来接她的男生,想了一会,他又振作了精神,对那张票说了声:“祝你幸福!”
第七章
转眼一月即至,期末考试来临了。
夏向天手臂的伤已经完全复原,整个学期的课也已经结束,他和寝室里的同学们都开始废寝忘食的复习功课,准备考试。每天晚上,梁慧超依然会带来他那些无足轻重的花边新闻,大家听完后依然会习惯性的调侃几句,然后在欢笑声中酣然入睡。
在自修室,夏向天每天都会看到龚悉和她的同学进进出出,不是他要去刻意的关注龚悉,而是每当他抬眼望去,总能看到她的身影和她头上长长飘扬的丝带。
这一天考完了机械物理,第二天没有考试科目,夏向天回了趟家里。到家的时候父亲还没有下班,于是他准备洗菜做饭,正当洗菜有人站在他家门口叫:“天哥!”
好熟悉的声音,夏向天忙走出来一看,是杨佳宜,一年不见的小妹妹。
“什么时候回来的?”夏向天问。
“昨天下午到的,你们还没有考完试呢?”杨佳宜走近屋内,以前一直觉得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她,小姑娘似乎长大了,会穿衣服也会打扮自己了,长得更有灵气也更有气质了。
“我们还有两科没考呢。”夏向天对着她笑笑。
“昨天就来找你了,你们家一直没有人,你爸爸呢?”
“他还在招待所值班呀,不过你说一直没有人吗?”
杨佳宜点点头,”是呀,我都来了几次。”她又吞吞吐吐地问:“你爸爸他,还赌钱吗?”
夏向天摇摇头,也不知是表示没有还是不知道。于是杨佳宜不再和他谈这个话题,”我们家已经和房开商签字了,过两天就会搬走了,你们家签字了没有呢?”
夏向天又摇摇头,这个他确实不清楚,不知道父亲的那些要求房开商有没有答应。他走进了厨房,准备继续洗菜。
“天哥,这一年多,你想过我没有?”杨佳宜凑到夏向天站着的洗菜盆旁边去,盯着他的眼睛问。
“还是没有长大。”夏向天说。
“长大了!”杨佳宜抗议说,”我为你长大了。”
“啊!”夏向天笑笑,”怎么是为我。”
“你老说我是小妹妹,我不愿意做你的小妹妹。”
夏向天听得弄翻了装水的盆。
“佳宜,”夏向天看着杨佳宜郑重其事地说,”你就是我的小妹妹。”
杨佳宜失望的撅了撅嘴,嘟哝着说:“那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那晚夏向天的父亲回来得很晚,夏向天问他去了哪里,父亲支支吾吾地说是老厂子里朋友家里办丧事去帮忙,夏向天不太相信,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怕父亲又去沾染什么不好的事情。问到房开商的事情呢,他说他会解决,夏向天见他不愿细谈,自己也要复习功课准备考试,于是便不再问他。
第二天下午回到学校的时候,刚到宿舍楼下,便见到宿舍区热闹异常,同学全都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跑去,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起火了,女生楼起火了!”夏向天听到同学一边跑一边在讲。
起火,怎么会起火,夏向天也急忙往女生宿舍楼赶去。女生宿舍楼有6幢,起火的是第2幢,2幢宿舍的楼下一片混乱,有刚逃跑出来的学生,有冲进去疏散学生的保卫科人员,还有个别学校领导走进去查看现场,消防人员还没有赶到,现在都是学生和学校老师们在进行自救。据说燃烧最猛的是五楼,那是起火的源头,五楼有学生用电烧水造成电路燃烧,由于有的寝室里没有人在,电路燃烧引起了床上的棉絮和衣服全部燃烧起来,五楼的寝室无一幸免,发现燃烧的时候,电线已经燃烧到了四楼,幸好及时切断电源,才没有造成四楼以下的宿舍受损,但是五楼由于火势发展较快,有部分同学还被困在楼道里不能出来,有些寝室的明火还没有扑灭,很多同学和保卫科的老师都在奋力的接水救火,有的男同学到了现场也奋不顾身的跑进宿舍楼救火。夏向天一到楼下放下书包就冲进了宿舍,一进去被保卫科的一个老师拉住,说:“学生不能再进去了,帮不了忙,一会还增加新的危险。”
“没有关系,我会保护自己。”夏向天说完挣脱老师登上了楼,四楼以下的学生都被疏散出了宿舍,五楼的浓烟直往楼下串,越往上走就烟雾越浓,只看到不时出现一两个人提了桶或者是拿了盆往楼上跑去。夏向天也去其中一间寝室找了个桶装满了水,再找了几张打湿的毛巾,直往五楼奔去。
到了五楼,烟雾浓得已经看不清方向,夏向天用打湿的毛巾蒙住了鼻子,这样可以减少一氧化碳的吸入,楼下响起了消防车的声音,看来消防队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到来总比这样一桶一桶的接水要快得多,但是,浓烟这么大,有些同学会不会因为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而昏迷呢。面前有人扶着昏迷的同学出来了,他递了一条毛巾给他们,说:“捂上鼻子,快下去,楼道在右边。”说完他走进了一间寝室,室内正火焰冲天,夏向天将手里的水淋了下去,有两个老师也在接水扑火,但是这简直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看来当务之急,是救人出去,至于火,恐怕他们是有心无力了。有位老师已经在大声嚷嚷:“火灭不了,恐怕只能救人。”于是他们开始寻找被困的人,夏向天顺便又从一个寝室找了几张湿毛巾,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他见到都给他们一张湿毛巾,旁边有一位老师不停地在旁边指挥着提醒大家:“顺着右边的楼道逃生,来救火的学生一定要注意安全。”
夏向天渐渐也被浓烟熏得头有些发昏了,他的左手因为刀伤刚好,也不能太大的用力,”还有人吗?”他对着每间寝室都叫着,直到最后一间寝室,这时有个女生背着另一个昏迷的女生走了出来,见到他说:“已经没有人了。”她说话听起来很虚弱,夏向天将手中仅有的一张毛巾递给了她,说:“快往前走,右边是楼道,人我来背。”说着他从女生的手中接过了她背上的人,烟雾朦胧中,他看到了背人的女生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熟悉的玉,”龚悉,是你吗?”对方也认出了他,惊喜的说:“是你。”没有时间多说什么,他一手背着昏迷的女生,一手拉起龚悉,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对龚悉说:“用湿毛巾蒙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