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千花之一(2 / 2)
“嗯?”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我。
“现在很晚了。”我解释道,“也许还可以一起坐公交。”
瞿清鹤莞尔一笑:“好啊。”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连着发了四条微信叫她爸别来接她了,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笑。
出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基本上是赶不上末班车的。我们在站台等了一会,确定末班车已经开走了之后,我们打算走路回去。瞿清鹤有些犹豫,看她为难的样子我也觉得叫一个女生走这么远实在是不太好。
“打车吧。”我说,“我叫个车。”
“不用了。”她拦住我,“就走走吧。”
十点多的街道灯火通明。我们并排走在路上,却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我想聊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聊什么,气氛有点尴尬。我双手插在兜里走在前面,她跟在我后面,夜晚阵阵风吹来,我感觉脸上有点发热。
“奕琦?”她突然在背后叫我。
我也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嗯?”
“上次说的书,”她说,“《盛世百妖集》是吧?你看完了吗?”
当时我只是随口应付的而已,没想到都过了两个月她还记得——不过我更愿意理解成这是没话找话地瞎聊。
“唔……上次好像给了你一本,明天我把剩下的给你吧,”我说,“明早送你家去?你家在哪?”
她说:“不用那么麻烦啦!永安街新开了一家‘洛梵妮’,明天去那里怎样?可以去喝奶茶——如果你不是很忙的话。”
“洛梵妮”是我们那比较有小资情调的连锁奶茶店了,但不知怎么地我居然在想她为什么不让我送到家里去反而还要刻意跑出来一趟呢?
“怎么会麻……”话刚出口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以借书为名义的邀约,于是赶紧改口:“现在哪有什么事可以忙!明天可以的。”
她微微一笑,又向我确认时间:“早上九点?”
我满口答应:“嗯,行。”
答应完我就后悔了:九点我根本不可能醒的来。
路上我们又聊了点别的,完全都是她问我答,我承认我很缺乏和别人聊天的能力——或者单单是缺乏和女生聊天的能力,在和男生连麦打游戏的时候我总是能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
我本来是打算把她送到家楼下的,但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突然有点心虚,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敢再往前走了。瞿清鹤倒也没说什么,我们挥手告别,我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我们住在市中心附近,即使是晚上也不至于冷清,反而还有些热闹,只是周围的热闹显得我一个人更加孤独,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想着快点回家。
约莫走了七八分钟,小区的巷子在我面前出现了。我家虽然在市中心附近,但房子也有些老旧了,小区门口有一条长约五十米的曲折的巷子,一侧是一个停车场,另一侧是一个幼儿园。这里晚上没有灯,照明全靠旁边马路上的路灯穿过绿化带照进来的光,进出小区还是挺不方便的。
因为没有灯,所以我得很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走了几步之后我感觉前面站着个人。开始时我没有感到多意外——不管是人还是妖都见得多了。但又走了几步之后,我发觉她似乎在看我,于是我也打量起她来。
她黑色的旗袍与夜色融为一体,丝绸的材质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有点反光。旗袍的下摆上点缀着数朵大红色或金色的刺绣花朵。她走在我前面,走走停停。旗袍是露背的款式,雪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刺目。她的手中有一把纸伞,伞的主色调与她的衣服一样也是黑色,有着金色的刺绣花边,伞上也绣了或者画了无数的花。无数的常见却叫不上名字的花簇拥着一朵牡丹,富丽的金色牡丹在黑色的伞面上格外引人注目。她轻轻转动着伞,花朵也跟着舞动,让人眼花缭乱。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花环,在夜空中转动起来。
我盯着那个花环,目光实在挪不开了。不知怎么地脑子里突然响起了那首极度诡异的童谣:
“aringaroundtherosies,
apocketfullofposies;
ashesashes,
eallfalldon”
这歌并不是她在唱的,但她却缓缓向我走来。随着她的靠近,这歌马上被我忘记了。我只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种混合着胭脂香、体香与花香的香气,前两者浓烈缠绵而后者清丽淡雅,看似对立的碰撞却相得益彰。我有点入迷,尽最大的力深吸一口气,肺里填满了让人迷醉的香气。
她已经走到我跟前了。她转过身又对我回眸一笑,袒露着后背与臂膀。她的皮肤有象牙的色度与瓷器的光泽,后背与左臂上还有花朵的刺青,像是一种张扬的美。她梳着古典美人的发型,垂落的长发上沾着花瓣,头顶的发簪上还有一朵硕大的花。她的两颊绯红若桃花,眼影也是妖冶的红色,眼中流出暧昧而危险的气息。这种让人迷醉的眼神只是一瞬,像鸬鹚掠过湖面而捉走了心鱼。她背对着我往前走了几步,背后刺青上的花仿佛都盛开了,一个眼神足以让我骨头酥麻,使我呆在原地无法自拔。她又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裙裾摇摆像夏日风中荷。我加快脚步走上去,脑海中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她跟前,想要看个仔细。她的美不同于曼陀罗华那样安逸,而是一种充满了诱惑的美,是一种让任何傻瓜都能开窍的美。我毫不避讳自己心中的感情,那种美是激起人的占有欲的美。
她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她应该是碰不到我的,所以应该是我自己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微微一眨,睫毛像是深邃湖水边的芦苇——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无法挪开目光;她微微张开嘴,舌尖从自己的上牙上舔过,像是红色鹿奔过白色的篱墙。我已经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了,她呼出的气带着浓烈的体香与花香,让人迷醉。这香气比之前的酒还醉人,我几乎要窒息在花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