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别与初见（1 / 2）
远处路边是十数辆整齐排列的黄褐色迷彩的军车队伍。
五辆深色涂装的大巴就停留在学校大门口的空地上，一侧车身上以亮黄色的油漆分别印刷着此次的五个目的地：深城、明城、桂城、山城、湘城。
车门大开，像是潜伏的林中巨兽张开了大嘴，无声地吞噬着一个个心甘情愿、前仆后继不惧赴死的渺小人类。
孟恬从面前偌大的“深城”二字上收回目光，将脑海中不甚吉利的念头驱散，单手提着一个灰黑色的箱包，安静地排在队伍的末尾，安静得与周围稍显热烈的氛围相比，显得过于沉寂，有些格格不入。
誓师讨论，职业规划，未来愿景，情感希冀，路途远近……音色各异的话语被夏风揉碎了送到孟恬耳边，夹杂着相同的滚烫的躁动不已的辽远期盼。
孟恬理解同学们的激动，看着轻装上阵的众人，知道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
毕业生们的大部分行李早一天已经装箱由学校帮忙寄运去了工作地，所以这时倒也没有大包小包不识趣地压抑着他们的兴奋。
连逐渐攀上中天的金阳铺下的炽热都相形见绌。
队伍很快走到了尽头。
“孙老师。”
孟恬打了招呼。
车门口负责登记确认的老师正好是孟恬班级的班主任，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人，也是学校里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孙志。
男人笑着点点头，对照一下将手中的表格递出。
“孟恬，深城东龙区，嗯？咳，墨鱼工作室。”
“对的。”
看着年轻副教授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孟恬表面波澜不惊地接过登记表，提笔签名，心中已是再一次升起对自己即将加入的组织的名字的小小怨念。
“好了，进去吧，顺利的话三四个小时后就能到了。”
孟恬点点头，矮身走入车内。
光线微暗，一股清爽凉气迎面扑来，瞬息间便将体内积聚的夏日闷热冲刷了大半。
“孟恬！这里这里！”
车厢后排靠窗一个头发梳作高马尾的俏丽女生挥手招呼孟恬，又拍了拍身旁空位。
“给你占着啦！”
孟恬也认出了将来的搭档，于是快步走过去道了声谢。
将箱包放到头顶行李架后，在女生旁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又突然觉得这么睡一路好像不太好，孟恬睁开眼正想说些什么。
“你好啊。”
女生伸过来白皙小手，明眸弯成月牙，说。
“我叫周楠。”
孟恬一愣，迟疑一下伸手握住女生右掌，说：“我叫孟恬。”
想了想，话太少容易显得自己交流诚意不足，他补充道：“其实我是一直知道你的。”
周楠一愣，就听到孟恬说：“你是我们的班长。”
“……是吧。”
“是啊。”
周楠看着孟恬脸上的认真，饶是她也只觉一时词穷，表情讷讷。
“你看啊，以后咱们不就是同事了吗，正好重新认识一下，仪式感嘛，哈哈。”
我在说些什么！周楠此刻很想钻入地缝。
幸好前方老师的提醒及时传来。
“同学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我们要出发了。”
引擎发动的轰隆声在脚下响起，气缸带动车门闭合，接着车身一震，轻微的推背感过后，窗外的景物开始后退。
陆续驶入道路的五辆大巴在路口处分开，护卫的军车队伍也开始分流，各自开往彼此的目的地。
孟恬脑海中浮现出先前记忆的如同花蕊一般的地图。
以南山大学为花心，五城则是五粒蕊头，五道长短不一或直或蜿蜒的高速公路形成的蕊丝将大学与五城相连。
孟恬他们这辆开往深城的大巴正是行驶在右数第二条“蕊丝”上。
“欸。”
周楠不信邪地伸手拍了拍孟恬肩头，打断了后者的出神，说：“要不要聊聊天，不然几个小时这么呆坐着太无聊了。”
孟恬心想跟未来的同事搞好关系也挺应该的，点点头说：“好。”
然后看向周楠，问：“我们聊什么？”
……好在周楠就没打算让他挑起话题，她开口问道。
“你这次怎么选了去深城呢？还是说你也是那里人？”
南山大学这届的毕业生就业去向选择大体上分为两种：
一种是自己提交志愿申请表，由校方综合考虑实际后再做安排，基本能做到满足学生们大方向上的意向，这一类人占据了两百多人里的大多数，比如周楠自己就是因为考虑家人在深城而提交的申请。
另一种是没有特别倾向，直接由校方直接安排地点岗位，这一类人大多秉持“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的行事理念，在毕业生群体中亦不在少数。
孟恬摇头，回答道：“我是桂城人，去深城是学校安排的。”
周楠好奇追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桂城呢？”
孟恬老实回答：“被打回了。
“好像是桂城负责人更偏向异兽系和军武系的人，对管理系的学生没那么大需求。”
是的，孟恬就是那少数的第三种情况，因为所学专业与本地需求偏向等不符，或者单纯只是岗位人数已满，所以申请被校方驳回，另作安排。
“好吧，万金油学科终究比不上人家更专业的。”
嘟哝着周楠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孟恬，惊讶道：“你是桂城人？！
“桂城几年前不是出事了吗？整个城市都成一片废墟了，你怎么……”
话说一半才惊觉不妥，周楠急忙咽下剩下话语，歉意道。
“对不起孟恬，我没别的意思。”
“不用道歉。”
孟恬神情平静。
周楠似乎琢磨出一些什么来了，小心试探着问道。
“孟恬，你应该是新桂城人吧。”
孟恬知道人们已经习惯把五年前被毁掉的桂城称为旧桂城，而把今天在原来废墟上重建的新城叫做新桂城，可对于他来说，从来就只有一个桂城。
“算是吧。”
看着孟恬点了点头，周楠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决定跳过这个敏感话题。
“那就好。”
等了半晌。
周楠忍不住提醒：“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选择去深城？”
“你不是深城人吗？”
孟恬奇怪地看了周楠一眼，说：“你的通讯号个人资料上有写。
“你家人都在深城什么的。”
是哦。周楠嘴角抽了抽，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呆。
“还聊吗？”
等了一会，孟恬没等到周楠开口说话，反而见对方一副呆滞失神的模样，以为她想结束聊天，于是提议道。
“还是我们休息一下。”
“不要，我们继续！”
孟恬看不到周楠在心里握起的小拳头，虽然有些奇怪她情绪的高昂，却也没有打击后者兴致的想法，他这时还觉得跟未来同事提前打好交道不是坏事。
“你对老彭，就是咱们校长昨天的演讲有什么看法？有没有觉得他最后说的那点有些让人泄气啊？你认为学校压了我们整整四年时间不让接触序列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你的话，你更想加入哪条序列？”
……
“你也喜欢看书？还有吗？平时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
“你说我们以后的工作会不会很难展开啊，虽然说是安定区来着。”
……
“你对当今的华夏局势有什么看法？”
……
“你觉得我头发披下来好看，还是像现在扎起来好看？不过放下来就有点热了，外面可没有这么多寒树枝干给我们降温。对了孟恬你觉得以前的空调好还是现在的寒树好，虽然说寒树好像只能降温来着……”
……
孟恬后悔了，心说也许不用跟未来同事关系那么好也不见得会影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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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旷野逐渐远去，远处城市的庞大轮廓取代了连绵的山峰林木，原本稀疏的岗哨和车流重新变得密集，几乎每隔几个呼吸就在窗外闪掠过一个影子。
大巴远远就开始减速，最后停在了那座拔地而起的钢铁栅栏前。
“到了？”
周楠止住话头，扭头看向窗外。
“崔子源，乔岩你们到了。”
孙志在前排站起，大声提醒了一下。
“你们拿好行李，跟我一起下去吧。”
“好的。”
“好。”
中部的座位上两个男生应声站起，默默地拿下自己的行李，离开座位，两人走到车门时忽然停住，回头扫视一圈车内。
一人说：“各位我们先走一步了。”
另一人说：“各位再见了，后会有期。”
“再见。”
“前程似锦。”
“后会有期。”
更多的是沉默着挥手作别。
“再见啊两位同学！”
只有周楠的声音显得格外嘹亮动人。
两人果然笑笑，然后挥着手走下了车。
孟恬同样目送着的两人离开，他不算认识后者，只知道他们是这一届的其他系学生而已。
车厢里安静下来，能够清晰听到车外老师和某人的谈笑。
谁都没有再说话。